第9章 傻狐妖與柳家滿門忠烈
“大師,你說愛情究竟是什么呢?為什么不管是人是妖,都為了它……為了它……”
黑衣小姑娘六兒歪了歪頭,似乎在思考該怎么形容。
顧秉業補充道:“生死相許、生死相依、生不如死。”
“對對對!”六兒說道:“就是這些!為什么阿梓姐姐會這么傷心?她回來之后,一直躲在里面哭。”
顧秉業笑了笑,說道:“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那大師你也是這樣的嗎?”六兒水靈靈地大眼睛眨了眨,直盯著顧秉業。
“我?”顧秉業呵呵一笑。
他可不是那些癡男怨女,不看《小時代》,也沒有抬頭45度角仰望天空的愛好,自然不會悲傷逆流成河。
顧秉業只是笑笑,隨口胡說道:“我是出家人,早就把愛情拋之身后了。”
“是嗎?”六兒歪了歪頭。
顧秉業點頭道:“我以我佛的名義保證。”
“可是我聽阿梓姐姐說,你感染了尸毒,如果沒有一段讓人奮不顧身的愛情,大師又怎么會做出如此驚世駭俗之事……”
“咳咳!”顧秉業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忙咳嗽兩聲,大聲說道:“小姑娘,你講差了!你聽說過俠客行的故事嗎,我說給你品鑒品鑒!元和二年,花山家……”
“當時,吾和友人合力,與百年尸靈大戰三百回合,友人為了救我,硬生生受了那惡尸一記‘龍卷風摧毀停車場’,命不久矣,囑托我照顧好他的孩子……”
“我趕回去的時候,正是萬分緊要的危急關頭……突然!墻門倒了,我背后是友人遺孤,我要用我的雙臂撐起倒塌的大門,為我的友人遺存血脈!”
“哪怕我背負友人之子,需一只手托著大門,我顧秉業一樣無敵于世!即使那惡尸不停撕咬我,讓我渾身感染尸毒,我也沒有松手!”
“就是這樣。”
顧秉業口胡完畢,滿意地點了點頭。
“原來……”六兒眼中水光閃爍,捂住嘴,低聲抽泣了起來:“原來是這樣,大師竟然是一位如此偉岸的男子,我之前卻……”
這小姑娘僅僅因為路人一句話就朝自己刀劍相向,顧秉業猜她腦子不太好使,果然,這么簡單就忽悠住了。
哭了一陣,六兒突然抬起頭,朝顧秉業瞄了一眼,又趕緊低下,捂住紅彤彤的小臉,聲如蚊吶:“我好像喜歡上大師了……”
說著,六兒還抬起頭,嘟著嘴,迎向顧秉業。
顧秉業哭笑不得,伸出手,按在她臉上,阻止她繼續靠近。
“打住,在我家鄉,和十四歲以下的小孩干這種事,是要抓進衙門里,先打一頓殺威棒,然后送去蹲苦窯的。要是嚴重了,說不定還會在臉上刺兩行金印,送到西域去當賊配軍……”
“人家修煉都不止十四年了,才不是小孩呢!”
顧秉業呵呵一笑,沒有搭理她,向阿梓的洞穴走去。
他還沒拿到阿梓之前說好的肉蓕。
山洞里,雕梁畫棟,布置如同江南閣樓閨房。
“一往情深深幾許,小樓昨夜聽春雨。”
站在阿梓門前,顧秉業情不自禁口胡了一句。
聽到他的聲音,阿梓打開門,神情憔悴。
“大師不必勸我,”說著,阿梓又開始流淚,“我只是想不通,為什么恩公他……”
“我來找你拿藥。”顧秉業打斷了她的話。
“呃……”阿梓沒說完的話一下卡住。
空氣變得很沉默。
一片寂靜。
阿梓一瘸一拐地走回房間,取出肉蓕,交給顧秉業,轉身又走進房間。
“六兒,替我送送大師。”
走到山腳,六兒趁顧秉業不注意,一把抓住他的手。
顧秉業剛想掙開,就感覺手中多了一個溫暖圓潤的物體。
“這是玉?”
六兒往顧秉業手里塞了一截食指大小的淡黃色透明石塊。
六兒輕輕搖頭:“我也不知道這是什么,這是奶奶當年帶我們去拜老祖,路過一座荒廟,我不小心打碎了一個佛像,在里面發現了這玩意。奶奶也不知道是什么,只讓我留著,我想這應該是什么佛門寶物,就送給大師了。”
看她這堅決地模樣,顧秉業沒有拒絕,道聲謝后揣進包里。
“六兒,回去吧,安慰一下阿梓。”顧秉業扭頭,朝西走去,又聽到六兒的喊聲。
“大師,我等你回來,等你回來娶我!”
顧秉業啞然失笑:“這小鬼……”
……
柳家滿門忠烈,是出了名的良善之家。
除了樂善好施,救濟貧苦人家,為我佛增添金身外,自柳家當代家主柳川志的太爺爺那一輩開始,便在昌陽城及周圍各縣開設育嬰堂,收留那些被遺棄或父母無力撫養的可憐嬰孩。
許是老天爺不開眼,不知為何,這樣善良的人家,卻總是災劫輕擾。
柳家數代皆是年不滿五十,便皆盡橫死,令人感嘆。
據說,柳家一位老祖為了改變家族命運,斥巨資以引天下能人術士,更將家族子弟送入各佛、道宗派,潛心修煉以求正果。
也因此,柳家有溝通神怪妖鬼的路子,這也是柳家能廣聚財帛、綿延千年之故。
以上是顧秉業在前往昌陽城的路上,聽同行的村民說的故事。
這些沒頭沒腦的假語村言,自是不值一提。
顧秉業聽同行的村民說罷,便拋在腦后,躺在驢車上,打著哈欠。
“光頭叔叔,光頭叔叔!”
一個穿著紅色小棉襖,胸前掛著木質長命鎖的小女孩搖了搖顧秉業的腿。
“我長了頭發的。雖然很短。”顧秉業沒睜眼,說道。
小女孩繼續搖著他的腿:“你繼續給我講猴子的故事好不好?我請你吃糖。”
“行,讓我想想之前說到哪里了。上回我們說道,孫行者四人一路西行,到了平頂山。這平頂山上有個蓮花洞,里面住著金角大王和銀角大王……”
進了昌陽這座大城,顧秉業準備與同行的村民分開。
臨行前,小姑娘遞給他一塊用荷葉包著的花生糖。
顧秉業笑了笑,將糖往懷里一揣,大步向西。
……
柳青玉是柳家的大少爺。
因為柳家只有這么一位少爺,再加上柳家歷代又死的早,認識他的人都把他當未來的柳家老爺看待。
人們得知他的身份后,往往都要先夸柳家老爺柳大善人,極盡浮夸之態。
柳青玉很反感這樣的行為,并非是因為他不喜歡這樣生硬討好的媚態。
而是因為,他害怕自己的父親——那位人人贊不絕口的柳大善人。
柳青玉記得小時候,家里來了一個穿著白裙子,很漂亮的姐姐。
父親很客氣地招待了她。
柳青玉第一次見到父親臉上露出這么親切的笑,心中很是高興,連帶著也對白裙姐姐增添了幾分好感。
父親這么高興,那我現在說我明天想去看社戲,他會答應嗎?柳青玉這樣想,剛想開口,就見送走白裙姐姐的父親突然變得面無表情,冷哼一聲,語氣中盡是不屑:“呸,狐狗之輩。若不是顧忌那位‘狐妖奶奶’,再加上它們還有點用,單是在我面前提那件事,早就將它們當場打殺了!”
一種難以形容的恐慌包裹了柳青玉。
怎么回事?
父親不是很高興嗎?為什么現在又這么生氣?
如果他討厭剛剛那位姐姐,為什么又能露出那樣溫暖的笑,親切地與她們交談?
如果他不討厭,為什么現在又惡語相向?
年僅七歲的柳青玉無法理解。
之后,那位白裙姐姐繼續登門拜訪,有時半年不見,有時一月三次。
柳青玉也知道了白裙姐姐的名字——可可音。
柳青玉和她的關系很好,兩人就像姐弟一樣。
六年過去了,十三歲的柳青玉明白了父親態度變化的原因,卻依舊感到毛骨悚然。
尤其是柳青玉模糊感覺到,家族中正在醞釀著某種他無法理解的東西,發生了一些他說不清道不明卻覺得不該是這樣的事后,他對父親的恐懼,漸漸演變成了對家族的恐懼。
……
這天,柳青玉在街上聽一個身著奇裝異服的短發番僧講猴行者的故事入了迷,等回過神,已經是下午了。
“糟了,父親說的書還沒背!”
柳青玉心中惶恐,忙帶著小廝往家里趕。
柳青玉已經做好了被抽一頓藤條的準備,沒想到今天父親心情格外的好,并沒有處罰他。
“這一筆大生意可是賺了!”柳老爺一直在笑。
柳青玉見父親臉上帶著那種不常見的興奮貪婪神情。
柳青玉壯起膽子,問道:“父親因何發笑?”
“還不是那個狐妖。”柳老爺說。
“可可音姐姐?”
“什么姐姐!”柳老爺眼睛一瞪,厲聲喝道:“不過是狐狗之輩!”
“是是是。”柳青玉低頭諾諾。
柳老爺罵了兩句,最后還是忍不住心頭喜悅,笑著說道:
“幾月前,那狐妖她找到老夫,說想要一個家奴的奴契,我當時覺得里面有蹊蹺,就隨口一說,說這家奴是我柳家大計里極為重要的陣眼,讓她拿內丹來換。”
“我本來也沒指望她會答應,可誰曾想,那狐妖一聽那家奴要去當陣眼,立馬慌了神……”
說到這里,劉老爺頓了頓,臉上帶著嫌棄,冷笑道:
“這狐媚子,不知是看了什么言情志怪,昏了頭腦,為了一個家奴,竟然愿意交出自己辛苦修煉的寶貴內丹。現在好,辛苦修煉百年的法力化為烏有。所以說,妖怪都是天生的蠢貨,賤種!”
柳青玉險些忍不住要落淚,只能低下頭,不愿意再看父親的臉。
柳老爺卻還在笑:“我們之前準備煉一爐大藥,正缺個調和之物,正好可用這內丹。兩個月了,只等今天用藥鉛丹汞將內丹里的妖氣徹底洗凈,便可成功煉出大藥!終結我柳家數百年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