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山縣之所以取名為臨山,是因為三面環山,可這三座山卻只有一個名字:棲靈山。山勢起伏環繞如一朵花苞,據傳有神鳥棲息,也有仙人在山上修行。
南面則是無定河,河流已奔騰數百年,孕育了兩岸無數城鎮。
臨山縣則是無定河兩岸的城鎮之一,整個縣城坐落于無定河與三山的平原中,臨山而建,雖然偶有戰亂,但因地理位置特殊,已有近五百年歷史。
李玄風今日換了一身素色長袍,頭發用絲帶束起,腰間掛的則是昨天的狼牙。
昨天的狼妖被紫電小龍直接劈死,他卻沒真正見識過這個世界的妖怪到底是什么樣,因此將狼牙掛在腰間顯眼位置,一來是向狼妖的同伙“坦白”自己是殺狼兇手,二來則是避免狼妖同伙找別人的麻煩。
管家本想安排府內車馬,卻被李玄風拒絕了。
“往日我只能被蔣文推在輪車上,如今已經痊愈。天朗氣清,風吹暖春來,沿路行走賞景,也不失為一種享受。”
可走出街巷,李玄風才有些后悔。因為他身邊已七七八八的圍繞著不少鄉鄰。
李公子大病痊愈,已在臨山縣出名,無事的或者好事的婦人便領著自家孩童跟在李玄風后面嘰嘰喳喳地交流情報。
“聽說李公子在床上躺了四年了,竟然真的被神仙治好了?”
“我也要去廟里求神仙保佑我生個兒子。”
“你懂什么,生兒子還不如生女兒。”
“可憐他母親了。”
“不想李公子才十一二歲,已經如此俊俏,不知我家那閨女能不能攀得上高枝?”
“娘!你在亂說什么!”
“小點聲,別被聽到了!”
“咦,你們看李公子腰上掛著的是什么?”
筑基之后,李玄風五感發達,不用神識,便聽清楚了周邊的議論聲,只得無奈搖頭。
出得城門,李玄風耳邊頓感清凈。
柳婉兒被葬在山腰一處平坦的山坡上,山坡則被一片李子林環繞,這片李子林是李大龍為了防止柳婉兒被打擾,特意移植栽種的,此時李子樹花期剛過,已結了不少果子。
管家指揮仆人將貢品擺好,李玄風靜心焚香,看著眼前的墳墓久久不言。
原主記憶里是有些不太親近母親的,因為原主貪玩,生病之前氣走了好幾個上門家教的夫子,所以導致直到生病都不識文字,未讀經典。
柳婉兒也因此對他管教更加嚴格,所以他更加和李大龍親近一些。
可若不是把你捧在心上,又怎么會在你生病后郁郁而死?
若不是為了你身體痊愈,生性倔強的掌上明珠又怎會厚著臉皮跪著回去乞求父親?
要知道,柳潛是不贊同女兒和一個布匹商人結為連理的。要不是為了這個女兒,柳潛又怎會以多年苦讀修出來的一身文氣只換來書院四寶?
而今李玄風站在外面,柳婉兒躺在里面。
沉默的人有許多話想說。
沉默的人始終沉默。
矗立許久,李玄風緊閉的雙眼已有淚水流下。
伸手以御物神通將淚水凝聚掌心,只見淚水晶瑩剔透,內部仿佛包含了世間七情,幽光閃耀,煌煌若仙人淚。
運轉法力將仙人淚浸入腳下土地,李玄風轉身大步離開。
淚水浸入之處,只見有一株蘭花展葉吐蕾孕育而出,守護此地兩百余年。
后來因緣際會,修成此地神祇,此是后話,暫且不提。
轉身之后,李玄風心底一片通透,于是便遣散了管家等一眾仆人,只留侍從蔣文跟著自己。
來山上一趟,他想到處走走,畢竟身上有著狼妖氣息,說不得便遇到了妖精同伙。
剛走出李子林,李玄風就看到外面路邊有兩個人在爭吵。
一位是身穿破爛粗布袈裟的和尚,臉上白白胖胖,眉心有一粒朱砂印記,看樣子差不多八九歲的年紀;
一位是秀骨清像褒衣博帶的書生,右側腰間則掛了一個棋簍,眉目間隱隱有著些許憂愁,看樣子有十二三歲。
只聽那和尚說道:“我看你是讀書讀傻了!妖怪也是稟天地靈氣而生,怎么你可以修煉,妖怪就不能修煉了?”
書生:“我看你才是念經念傻了。夫子曰人為萬物之長,當然可以修煉。妖怪未受教化,且靈智低下,善惡不分,若是修煉有成,猶如小兒持刀于鬧市,于人間無益。”
和尚:“佛曰眾生平等,你分別心太重了,小心入了魔障!”
書生:“我又不信佛,佛怎么說的,管我什么事?”
和尚:“……”
和尚無言以對,憋得胖臉通紅,抬起頭看到了李玄風,便沖李玄風喊道:“這位公子,你能否為我評評理?”
李玄風走近,沒有理會小和尚,反而沖著書生拱手道:“在下臨山縣李玄風,請問閣下何人?”無他,只因李玄風前世對和尚沒什么好感,此時更不會有好感。
小和尚見李玄風不搭理他,也沒有惱怒,反而搶先道:“我是懸空寺的善行,這位是鹿鳴書院的臭臉書生。”
“在下鹿鳴書院徐沐辰,路上偶遇善行小和尚,只因我打殺了一只狐妖,被小和尚看到了說我不該殺死它,因此糾纏不清。倒是讓李公子見笑了。”徐沐辰見小和尚說自己是臭臉書生,只得無奈向李玄風解釋道。
“哦,是因何打死狐妖?”李玄風前世看到了太多關于狐妖美人的故事,此刻也不由好奇起來。
我看你這書生溫文爾雅,莫不是也中了迷惑失了元陽?
書生解釋道:“在下受先生囑托前往雍城尋一位故人,不曾想夜宿破廟時,有只狐妖迷惑了過路的走鏢商隊,在下發現時商隊全員已被狐妖抽干了精氣,全部變為了干尸。子曰見義勇為,當仁不讓,于是便出手將那只狐妖打殺。”
“你胡說!我看那只狐妖身上氣息純凈,不像殺人吸血之類,你一言不合將其打殺,如何能將前因后果問個明白?”小和尚插嘴道。
書生不理會他,繼續對李玄風說道:“我觀公子行走之間氣機渾然一體,毫無外泄,想來也是修行之人,不知公子于何處修行?”
“在下并無師承,只是火神觀張仙師道法高超,給我治病時隨意點播了幾句,這才初窺修行門徑,勉強算得上修行之人。”李玄風把帽子都扣到了張仙師頭上。
“火神觀張仙師?未曾聽聞他的名號。”徐沐辰話題一轉,貌似想到了什么:“公子生病了?我幾年前聽到書院的柳教習為了救外孫,耗盡了全身文氣,他外孫也姓李,莫非是你?”
“正是在下。外公殷勤寸念,在下受之有愧!”想到外公,李玄風便不由內疚,同時對書生也覺得親近起來。
“眼看時候不早了,不知沐辰兄可愿移步府內一敘?”
“那真是太好了!我本是受先生所托,正要去雍城找柳教習呢!”
兩人說完,沒有理會小和尚,一同向山下走去。
“我師兄說,此次我下山行走,要‘遇林便入,遇李便留’,你既然姓李,那我便與你有緣。”小和尚說罷,也邁步跟了上去。
他們一走,旁邊有顆李子樹無風自動,隨即枝條晃動抖落下了一枚李子。李子著地滾動兩下,便生出了四肢和一只眼睛,環顧四周辨認了方向,邁開雙腿撲棱著朝著密林深處鉆去。
而剛才那顆李子樹,則逐漸變小縮入地下消失不見。

公子游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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