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神·其七】

　　“你想知道外面的故事嗎？”

　　“我不知道你現在能不能聽見，莫泊桑，或許你還在這里，或許你早已經離開，沒關系的，這都是可以理解的……沒關系，畢竟你并不重要，我們都不重要，最后我們都會到達同一個結局，一切都只是在鋪墊一種可能性?！?p>　　在這里，我們都是材料的一部分。

　　我們，你們，所有的人，都只是一部分，我們將會成為這一份完整的答案，直到……直到最后的到來，直到這一幕的結束。

　　“他會完成一切的?！惫胖Z從躺著的姿勢坐起，這個大廳即將崩塌，那些流進室內的灰色已經開始崩裂整個大廳的建筑物，“說實話，我很喜歡他得到的那一份恩澤，只要我相信他能夠做到，那么他就能夠成為做到這些事的人?！?p>　　所以啊。

　　所以我才不能夠在這個時候拖累他的后腿。

　　我可不能夠拖累你們，畢竟，過去了這么多年，總得證明一下自己不是在原地踏步。

　　——記憶，卡爾蒂安。

　　他聽不見她的聲音了，現在已經聽不見了，古諾還活著，這是不好的消息，莫泊桑正在自己的腦海之中回憶著卡爾蒂安的細節，現在，古諾所在的這個區域依舊完好無損——在他的記憶之中是這樣，那就意味著，現在那個區域依舊沒有被完全破壞，或許它已經缺失了一部分，卻無法完全崩塌。

　　還有別的辦法嗎？

　　還有別的方法嗎？

　　他忽然有一種反胃感，那種對于自己所做的一切無法產生有意義的結果的反胃感，他已經用了自己能夠想到的辦法，可……外面，古諾的軀殼依舊在活動，這里，破碎的區域也無法殺死她，還有什么方法？還有什么……

　　——我們向往真理。

　　我們向往世界一切的本質，我們所看見的，我們所了解的，我們所觸及到的，我們所聽聞的，我們所呼喚的……一切能夠被我們觸及到的事物，我們都渴望知曉它們的本質，一切本就有跡可循——一切本來就有跡可循。

　　思考。

　　古諾的目的是什么——她通過了某一種方式來到了卡爾蒂安，她的目的是什么？她，或者她的同伴，通過某一種方式破壞掉了區域的一部分，這會導致這個區域直接暴露在認知阻礙之外，他們是想要毀掉卡爾蒂安的某一個區域？不，并非如此。

　　繼續延伸。

　　到最開始，到最開始的那一個音樂廳開始，在那一個區塊上的城市之中，從最開始的時候開始，一定還記得的，他肯定還記得那個時候的……被自己遺忘掉的信息。

　　——看來祂們還是這么擔心，這么多年，還是和之前一樣。祂們依舊喜歡圈養羊羔！這也是為什么我會選擇虛榮。

　　他想起來了。

　　異端，古諾在‘現在’是被扭曲的異端，，她被扭曲成那宛若紙張重疊起來的怪物，這意味著她的信仰被扭曲了，不管她被扭曲的原因是什么，現在導致她成為這副模樣的存在……叫做‘虛榮’嗎？虛榮，這會是一位天使的名字嗎？

　　他再一次聽見了樂曲的旋律，

　　彌撒曲，又是那一首彌撒曲，屬于古諾的彌撒曲，那些樂曲似乎能夠穿過墻壁之間的阻隔，按照卡爾蒂安的實際結果來看其實并不大可能，這些墻壁早就應該阻攔那些聲響，墻壁的厚度和間隔的厚度都超出他們原本的預料，所以，這些聲音本不應該穿來……

　　不是從‘那里’傳過來的。

　　他抬起頭，看向了距離自己十幾米高的天花板——從那里，這些聲音是從那里傳過來的，從……這個建筑物的上方。

　　砰！

　　“注意，注意，現在隔日已經開始，請卡爾蒂安的各位不要產生好奇心，不要去往外界，不要改變任何不允許被觸碰的事物，注意，注意——”

　　這是從這一場夢之外傳來的聲音，現在隔日已經開始了，這一個自我的清理過程

　　她在外面。

　　查理·弗朗索瓦·古諾現在在卡爾蒂安的外面，她在室外，在隔日出現的時候，她在室外，瘋了……哪怕是莫泊桑自己，也不知道外面的隔日到底是什么模樣，在這一份記憶之中，在他所擁有的記憶之中，并沒有隔日的具體影像。

　　因此。

　　因此在這個時候呈現在這個記憶之中的隔日，到底會是什么模樣？

　　古諾去到了建筑物的上方——莫泊?；貞涀约核赖膮^域，是的，現在，在他的記憶之中，那一個區域的模樣已經被更新了，原本屬于大廳的位置被破壞掉了，那個地方暴露在了認知阻礙之外，成為了極度危險的地方。

　　他伸出手，抓住了自己留在記憶之中的錨點。

　　那一本書，那一本作為錨點存在的書。

　　怎么樣才能夠讓‘祂’知曉？

　　“我所信仰的天使，我所信仰的‘星辰，求知與渺小’啊，名為虛榮的異端扭曲了他們的思想與信仰，將他們變為怪物，在此時，希望您能夠指引我接下來的路，告訴我，如果我們仍然想要繼續前行，那么……我們所渴求的可能性在哪里？”

　　——我所渴求的可能性在哪里？

　　他再一次向前邁步，在得到回應之前，他已經墜入到了間隙之中，那些樂曲的聲音從建筑物之上傳來，他還是要回到那里，回到被破壞掉的區域，他必須親眼見證，必須親眼看見古諾已經不在原地之后，他才能夠確信。

　　有人能夠在隔日的時候停留在外面嗎？

　　從間隙之中墜落并不是一個瞬時的過程，從觸及到間隙的那一刻開始，然后經過一個短暫的時間，從間隙的另一端出來。

　　“……找到你了?！?p>　　然后，他的手被抓住了。

　　就在他在間隙之中墜落的時候，他的手被抓到了。

　　“我從一開始就在想……你到底是通過什么方法逃走的，原來是這樣?！?p>　　——這是被間隙‘壓住’的古諾。

　　她的樣子看起來有一些猙獰，畢竟，間隙本身的空間非常小，小到莫泊桑墜入的時候都會被扭曲自己原本的物質模樣，間隙的寬度是不足以讓一個人完好無損地穿過的，每一次從間隙之中落下，都相當于一次的擠壓。

　　“很痛……當然很痛?！惫胖Z說話的時候，她的身體也被那間隙擠壓的嘎吱作響，這是骨骼的聲音，骨骼和血肉搓動的聲音，“我本來想從你消失的地方離開……沒想到是通過這種方式，我知道的，我必須要讓你回來，這是我能夠抓住你的方式?！?p>　　“彼此彼此?！?p>　　但是，被抓住的莫泊桑并沒有任何驚慌，這里還是在間隙之中，這里——他們現在還在的間隙，這一個從一個區域到達另一個區域的間隙，他們仍然存在于此，他們還在這里，還在這個地方。

　　那一本錨點就是為了此時而準備的。

　　——古諾有可能出現在兩個地方，第一是在建筑物之上，第二，就是依舊停留在那被破壞的區域之中，這是莫泊桑的判斷，出現在建筑物上方的旋律不一定代表著她的所在，也有可能只是一種陷阱，一種引誘的陷阱。

　　——我還記得那個區塊上的城市，那些建筑物，那些輝煌的建筑物，在你的記憶之中，那些建筑物是如此超越時代，如此……宏偉而絢爛。

　　“你信仰的那一位名為‘虛榮’的存在，祂現在在這里嗎？祂現在在這里?！?p>　　至此，莫泊桑拼湊出了自己所需要的那些信息，他需要的那些……那些自己真正意義上需要的，在這個時候能夠溝通到祂們的方式。

　　祂在注視這里，祂們都在注視這里。

　　——從不同的人口中說出來的同一句話，會有不同的意義，如果本身并不了解這句話的含義，那么哪怕說的再多，也無法傳遞‘信息’，讓一個嬰兒說出這個世界上的真理，和讓一個年老的研究者說出世界上的真理，所給予的信息是截然不同的。

　　如果祂們注視著這里——注視著這一個卡爾蒂安，哪怕是他記憶之中的卡爾蒂安，那么，祂們自然會直到這里發生的一切，祂們并沒有干涉這里，因為這里發生的一切都還不足以觸及到祂們所在乎的事物。

　　但是。

　　“名為虛榮的扭曲——這是現在卡爾蒂安的怪物，祂現在就在這里。”

　　不夠。

　　“這是源自于白帆的扭曲！”

　　——夠了。

　　那一本作為錨點存在的書本猛地翻開，然后，那些字符如潮水涌出，它們填補了這個間隙，沿著這里可以觸及到的一切蔓延。

　　這是一次賭博，如果他所述說這部分是‘真實的’，如果他所說的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如果這些符合他的猜測，如果他所說的這些猜測是‘真實’的，那么，就一定能夠觸及到認知阻礙的規則，正如最開始在古諾的記憶之中那樣，制造出一個新的改變。

　　骨骼曲折的聲音在間隙之中折斷，莫泊桑抓著古諾的手，讓這些間隙不斷壓縮他們所在的空間之中。

　　“早上好?！彼墙咏で哪樕下冻鲆粋€不好看的笑容，“一會兒見。”

　　間隙猛然合上，什么聲音都沒有發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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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懺悔録》-黒木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