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婪的故事·其四】
不如,再來一次?
不具備名字的軀體,聯系萬千思想的花朵,足夠長的生命,十八年,作為天使的心臟,想要讓信徒得到永存的夢想,被迫踏足對岸的雙腿。
人的壽命是多長?
大概幾十年?應該是幾十年,能夠活到一百歲的人類已經足夠長壽,而根據記載,在世時間最長的人應該也不過一百多歲,還有更高的嗎?應該沒有更高的了,一個正常人類的壽命就是這么長,在維持著人類這個最基本的單位下,一個人的壽命只有這么長。
和整個歷史相比,人的生命太過于短暫,短暫到了一個難以想象的地步。
和短暫的壽命一同出現的還有另外一個問題——知識,或者說,思想,人與人的交流方式并不多,在眾多的交流方式之中,最具備效率的應該是‘談話’,從口中說出內容,用耳朵接收內容,這就是最常見的方式。
但是。
即便是這樣子的交流,單位時間內傳達的信息量也是有限的,而接收也并不能夠完全得到全部的內容,尤其是知識,一份知識從一個人的腦海之中傳達到另一個人的腦海之中總會出現損耗,需要大量的時間進行補足,這也就意味著,在一個人短暫的一生之中,能夠得到的知識是極其有限的。
大量的稀碎時間剝奪了人獲得各種信息的速率,即便這些稀碎的時間本身可能具備某一種意義,具備某一種存在的意義,然而,這種‘缺陷’終究是沒有辦法改變的,這種缺陷構成人的最基本的部分,這是不能夠改變的。
這是一種上限。
那么,可以給出一個結論,一個既定的結論——即,僅憑借人本身的存在與構成,是存在一定程度的限制的,這一種限制約束了人的發展,也限制著人對于可能性的探尋,試想一下,如果給一個人足夠漫長的生命,那么這一個人便絕對能夠學習足夠多的知識,亦或者,如果給一個人能夠完整、毫無損害地接納大量知識的能力,那么,這一個人必然能夠學習到所有人一生都無法到達的知識儲備量。
所以,這就是‘祂’的想法。
若是給予一個人漫長的生命,并且,給予人們思想上的共通,將他們的思維和想法連接在一起,讓他們能夠毫無保留地、毫無損害地傳遞他們的知識與想法,那這些人必然能夠有一個足夠的躍進,脫離現有的拘束,得到更多的可能性。
請呢喃祂的名字。
不具備名字的軀體,聯系萬千思想的花朵,足夠長的生命,十八年,作為天使的心臟,想要讓信徒得到永存的夢想,被迫踏足對岸的雙腿。
瑪伊雅彌。
好的,那么,至此,解構完成。
——拉芙蘭,卓沿。
黑幕區在卓沿的天空之中,構造物從空中落下,砸在地上,砸在建筑物上,那些構造物大多是金屬質地,扭曲,然后變形,它們受力,所以變形,脫離它們本有的模樣,大多數時候這些構造物都會損壞,失去絕大多數的功能,然而,即便是殘留的部分,拆解出來依舊能夠得到不少有用的內容。
這是對于人們來說的——對于‘人們’而言是這樣的。
“拉芙蘭生病了。”集體喊著,“拉芙蘭生病了!人們都生病了……天使都生病了……一切都生病了,當他們拒絕讓我們以人的身份存在的時候……”
“我說你給我安靜下來!”
砰。
里波按住自己的胸口,她需要接受治療,四周沒有醫院,針線也不在身邊,胸口的傷勢非常嚴重,至少需要先止血……
她扯出堵住胸口的布條,塞進集體的口中,然后,她將自己的那一個肉燭砸在地上,在玻璃破碎的時候,里面燃燒的蠕動肉塊也嘶吼著流淌了出來,她甩過一點文字,讓那些文字將火焰托起,蓋在自己的血肉上。
那是肉被火焰炙烤的香氣。
“……真是該死啊?!彼o靠著墻壁,當然,墻壁本身也無法給予她足夠的安全感,在這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有東西從空中墜落下來的時候,在這些構造物足以擊穿建筑物的時候,依靠在建筑物下并不是什么特別好的選擇,“為什么?”
為什么黑幕區會出現在這里?
這是現在她無法知道答案的問題。
——在那些靠近中心區的地方,在那些地方的天空,在平原之上,在那些沒有‘人’的地方的天空,黑幕區存在于那些地方,它們落下神的構造物,指引著人們前行,人們遠離那些地方,只有在神的指引落下之后,人們才會靠近那里。
畢竟,那是從空中落下的事物。
即便忽略那些東西的體積和質量,單單是從高空落下這一點就足夠危險,所以,人們才不會在黑幕區之下駐扎,他們當然會擔心,擔心那些東西砸在自己的身上,遠離那里當然才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現在。
可是現在,那些東西已經出現在了卓沿的天空上。
砰!
里波看見又一個構造物落下,穿過某一個窗戶,然后繼續下落,她看見那一個人就在自己的不遠處,那一個人已經躲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正在將窗戶一扇扇關上,然而,這些動作都戛然而止,從空中落下的那個構造物,那一個穿過了建筑物的構造物。
落在了那一個人的身上。
于是,骨骼和血肉被構造物觸及,壓下,骨骼折斷,和血肉混合在一起,最后砸入地面之中,和那些泥土融為一體,一米多的高度被構造物壓下,壓成了黏在地上的一灘肉泥,而立在血液之上的構造物,此時仍然在轉動。
咔嚓,咔嚓。
里波只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跳動都變得緩慢了下來,一種冰冷的感覺正在覆蓋她的身軀——冰冷,是的,冰冷,一種無法忽略掉的冰冷,那些墜落的事物讓卓沿本身成為了災難的城市,仿佛曾經的戰爭再一次來到了這一片土地。
人的死亡,與一切建筑物的崩塌。
“切尼撒的人們為我歌唱,開拓者的警號因我鳴響?!?p> “每一次呼吸伴著我的到來而停頓,每一顆心臟隨著我的離去而哀傷。”
“無數的人們追逐著我的腳步,不盡的言語訴說著我的殘酷。”
“渺小的靈魂啊,卻永遠無法領悟我給予的庇護?!?p> 她依舊在思考自己的詩歌。
現在,她不得不慶幸,剛才穿過自己的那一個構造物并不大,即便她的身體受到了極為嚴重的傷害,至少,現在的她依舊活著,她茍延殘喘,在這個城市之中活著,死亡并沒有降臨到她的身上。
砰!
遠處,又是一個構造物落下。
鐺。
鐘聲響起,鐘聲從來都沒有停止,只是和這些事物相比起來,鐘聲已經不重要了,就當做城市的音樂吧——城市待遇音樂,此時的鐘聲不就是城市的音樂?這樣似乎不錯,非常不錯,那些鐘聲還算是有節奏地敲響著,告訴人們,跑,或者躲起來。
躲到哪里去?
現在哪里都不安全了。
“……真是該死啊?!崩锊ňo靠著墻壁,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前被火焰粗暴縫合的傷口,焦糊味和血腥味混合成一種令人作嘔的甜腥。
這些火焰舔舐血肉的劇痛尚未完全褪去,緊接著,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源自骨髓的冰冷,那不僅僅是失血的寒冷,而是目睹同類在瞬間化為腳下污漬的寒意。
“為什么偏偏是這里?為什么是現在?”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重復這個問題。
她的目光掃過狼藉的街道——又一個構造物呼嘯著砸在遠處的屋頂,瓦片和木梁像紙片一樣被掀飛,伴隨著一聲短促的尖叫,旋即被淹沒在巨大的轟鳴里。
她看見空氣中彌漫著塵土、金屬摩擦的尖銳余音、以及……越來越濃的鐵銹般的腥甜。
卓沿,此刻成了天使的垃圾場,她用這個詞匯來描述這里——那些扭曲的造物,帶著不屬于這個時代的冰冷光澤,像死亡的隕石雨,隨機播撒著死亡本身,它們是指引,當然,當然,在遠離人群的荒野平原上,或許是吧。但在這里,在人類棲居之地,它們就是純粹的、無差別的災難。
每一次新的撞擊聲響起,都伴隨著新的尖叫、新的崩塌、新的死亡氣息彌漫。
建筑物在呻吟,揚起遮天蔽日的煙塵,街道不再是通途,而是布滿深坑、燃燒的殘骸、扭曲的金屬和血肉模糊障礙物的迷宮,她看見那些構造物嵌于廢墟之中,或兀自在地面旋轉、嗡鳴,那是被天使隨意丟棄的、沾滿血污的玩具。
她看見死亡的形式多種多樣,但結局都指向同一個終點:在這突如其來的黑色之下,人類的血肉之軀和引以為豪的造物,都脆弱得不堪一擊。
胸口的疼痛感逐漸平息,她拉著拘束著集體的文字與繩索,朝著德利勃的高塔一步步走去,還來得及——她告訴自己,目前,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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