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去東京奇遇記(九)
我閉著眼睛靠在座椅上,感覺整個人像被扔進了蒸籠里,汗水順著脖頸滑進衣領。車里的空調明明開得很足,我卻像條脫水的魚一樣喘不過氣來。
“小姐姐,你好點沒,來把這個喝了。“
一個冰涼的東西貼在我臉頰上,我勉強睜開眼,看見大叔手里拿著一瓶冰鎮后的日本綠茶,瓶身上凝結的水珠正順著他的手指往下滴。
“謝謝...“我接過綠茶,冰涼的觸感和茶葉的芳香讓我稍微清醒了些。擰開瓶蓋喝了一大口,略帶苦澀的綠茶在我的舌尖蔓延開來,干涸的喉嚨終于得到些許滋潤。
大叔自己也拿著一瓶咖啡,咕咚咕咚灌了幾口,然后用手背擦了擦嘴:“好些了嗎?要不要再休息會兒?“
“不用了,我們走吧。“我勉強擠出一個微笑,“不是說要去臺場嗎?“
大叔點點頭,重新發動車子。我靠在窗邊,看著東京的街景緩緩后退。陽光透過玻璃照在臉上,暖洋洋的讓人昏昏欲睡的同時,胃里還是一陣陣翻江倒海的不舒服,我緊咬著雙唇,雙手捂著肚子,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控制不好就吐在車里。
大叔一邊吞云吐霧的抽著煙一邊慵懶的握著方向盤嫻熟的開著車,不時瞅瞅我面如菜色的模樣,也想緩解我緊張的情緒,不停地安慰我“好了好了別害怕了,你一小姑娘剛到東京人生地不熟,嚇壞你了吧。遇到叔叔,帶你好好放松一下,別想那些不開心的事情了。”
隨后大叔問了我的經歷,得知我是中國來日本的留學生,目前在廣島大學留學,出于對東京的好奇只身一人來到東京窮游想看看這個光怪陸離的國際大都市的同時,想和網上認識的意中人來一場浪漫的邂逅,沒想到上演成一出狗血劇情,連電視劇都不敢這樣展開,也著實讓大叔瞠目結舌,連抽了好幾根煙壓壓驚。
但是大叔到底是混跡于社會的老江湖,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在震驚之余能迅速調整好自己的狀態,嫻熟老道的開始打著圓場,安慰我一顆驚嚇過度的心臟。“原來你是從中國來的小姑娘,中國到廣島,又從廣島來到東京,真的太不容易了,你已經很努力很了不起了。”“謝謝你,真的很感謝你能幫我。”我聲音輕得像是只是在自言自語,是略帶著一絲顫抖,至今無法從狼狽的狀態里抽離出來,我想起自己來到東京時的緊張和害怕,還有那些奇葩男人們讓我經歷的種種意想不到的狗血經歷,整個人仍然無法釋懷,內心緊繃的狀態像箭在弦上一觸即發,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吐出來或者暈厥過去。
大叔也看出我仍然是驚魂不定的受驚嚇狀態,一只手從方向盤上挪開,輕輕拍打著我的肩膀,一個勁兒的溫柔說道“別想了,沒事兒了,都沒事兒了。你年紀輕輕就敢只身一人闖蕩東京,真的很酷了。別讓那些在網上認識的不可理喻的男人破壞了你的心情。在東京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他們一樣自私無禮。你遇到了我,一切都會好起來。”
我知道大叔這么說是想寬慰我,我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綠茶瓶身上凝結的水珠,內心還是對這樣的遭遇感到陣陣失落以及對自己幼稚行為的失望。畢竟我當初是懷揣著美好的幻想來到東京的,希望能和在網上認識兩三個月的修來一場童話故事般的邂逅,卻沒有料到這樣急轉直下的情節展開,內心充滿了無限的失落以及被半路拋棄的痛苦和心靈創傷。我小心翼翼開口道:“我第一次來東京和認識兩三個月的男人見面,在網上他展現出了對我百般的關心呵護和理解,可是才見面不到一天的時間就把我無情拋棄,斷掉和我的一切聯系,我真的,真的心有不甘無法釋懷。”
大叔沒有立即回應,抽出一支新的叼在嘴里,卻沒有點燃。我偷偷瞥了一眼身旁專注開車的大叔,他側臉的輪廓在東京午后的陽光里顯得格外堅毅,望向遠方的神情穩重從容,不疾不徐的說“剛剛聽你的描述,那個男人從九州考到東京的大學念書,畢業后在外企從事白領工作,三十多歲住在東京名流云集的青山,這種男人無論對生活品質還是對女人,要求都是很高的,自尊心也是很強的。他在東京這樣聲色犬馬的大城市什么女人沒見過,為什么愿意和你一個遠在廣島的外國小姑娘這么長時間的耐心聊天,除了他住在東京的青山,你是生活在真正的青山里面這點聯系之外,一定是你發給他的明星照片太過青春動人俏麗可愛,和你處境形成的強烈反差,讓他對你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以及男人獵奇的欲望,想要對青澀單純涉世未深的美少女一探究竟。這幾個月都是在對你的美貌的幻想之下和你聊著天,對你噓寒問暖無微不至,展示出成熟男人的包容魅力。可是當他真正見到你的時候,發現你不是他心中的那個女孩的樣子,他肯定是有落差的,內心肯定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的知道嗎,那一刻無論你本人長相怎么清純可愛,都無法打動他,因為他對你本人的樣子是感覺陌生的。所以他今天和你分開,不愿意繼續和你維持下去這段關系,不是你本人的問題,你千萬不要對自己的外貌失去了信心,而是你做的這件事情,導致了這樣的結果走向。他看你孤身一人來東京舉目無親,好心收留了你一晚,一直也表現得很紳士沒有越雷池半步,沒有做傷害你的事情,已經算很有良心了。既然他接受不了你真實的樣子,果斷選擇和你分開,也是不想傷害你呀,難道今天晚上你打算繼續在他家過夜嗎,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如果發生什么事情,你覺得你會好受嗎。”
車子駛過彩虹大橋時,陽光在海面上碎成千萬片金箔。大叔減慢了車速,指著窗外說:“看,那就是臺場。每次我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來這里走走。“
我順著他的手指望去,藍天下的自由女神像復制品在遠處熠熠生輝。不知為何,看到那熟悉的輪廓,我的眼眶突然有些發熱。三個月前,當我決定從廣島來東京見那個在網上認識兩個月的“意中人“時,也曾幻想過在這樣的地標前拍下甜蜜的合影。
“可是他和我見面時候都沒有掉頭就走,還把一束玫瑰花送到我手里,我...我以為他是真的喜歡我。“我的聲音細如蚊蚋,手指緊緊攥住安全帶,“他在和我見面之前說要帶我去看東京塔的夜景,說他準備了驚喜...”
“我是不是很傻?“我苦笑著問,眼淚終于決堤而出,“居然會相信網戀這種東西。”大叔嘆了口氣,將那支沒點燃的煙收了起來。他轉身從后座拿來一盒紙巾遞給我:“不是你的錯。年輕的時候,誰沒有犯過傻呢?我在東京的平民街區江戶川區出生長大,在這里度過了四十多年,大城市的確節奏快,每個人都圍繞自己的生活而忙碌,目標明確,不愿意為自己設想以外的人和事浪費時間精力,這也很正常。很多年輕人和你一樣,向往東京的一切,這里的人和龐大的城市體系是年輕人心中遙不可及的存在。只有像我這樣土生土長的人才明白,這里不僅有繁華的街道,摩天大樓以及冷漠和神秘的人們,還有充斥在每一個市井小巷角落里的人情味,和那些不被看見的溫暖。像我這樣從小在東京長大的土著,是不會選擇居住在青山那樣的高檔街區虛張聲勢的,平平淡淡就是真,這才是生活原有的樣子,小姑娘。你不必為不屬于一個世界的男人而傷心難過了,等你畢業工作走上社會了,你會遇到更好的男人。”
大叔的話讓我感覺到一絲溫暖,就像在炎熱的夏日里,突然遇到了一陣涼風。我輕輕抹去眼角的淚水,心中那股不安逐漸平息了些。窗外的景色變換著,繁華的都市與斑斕的光影交織在一起,仿佛在與我訴說著生活的多樣與復雜。
“謝謝你,能對我說這些。”我低聲說道,雖是弱小的聲音,卻充滿了感激。“有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太傻,竟然對網戀抱有幻想。”
“小姑娘,你的情感沒有錯。”大叔稍微轉頭,目光溫和而堅定,“所有追求愛情、渴望被愛的年輕人,心中都有對愛情的美好憧憬。這個過程本身就是一種成長,即使遭遇挫折,也不要因為一次的失敗而懷疑自己的價值。”
我點了點頭,覺得他的每一句話都像是春風化雨,慢慢滋潤著我受傷的心靈。
車子駛入臺場的停車場,大叔把車停穩,慢慢熄火。窗外的海風拂過,帶來一絲鹽分的味道,我迫不及待地打開車窗,期待能把此時的煩悶隨風而去。
“來吧,跟我一起走走。”大叔輕聲說道,打開車門走了出去。我跟隨他一步步走向臺場,心中漸漸生出些許期待。
在臺場的沙灘上,夕陽的余暉灑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如同撒上了碎金。我們并肩走著,踏著細膩的沙子,周圍的笑聲、音樂聲混合成一種愉悅的氛圍。大叔一邊走,一邊用手指著遠處的彩虹橋,眼中閃爍著懷念的光芒。
“每當我心情低落的時候,就喜歡來到這里看看。”
我不禁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高樓聳立,海風輕拂,夕陽漸漸染紅了天空,給這座城市披上了一層金色的羽衣。我感受著這份美好,內心充滿了感激溫暖。
或許,東京并不是那么陌生,因為在這里,我遇見了大叔這樣的善良、熱情的人,這次旅途,雖然曲折,但卻讓我學會了承受、堅強,更學會了感恩和寬容。
我們走著走著,逐漸靠近海邊,夕陽的余輝把整個海面染上了金色,似乎世間的一切回歸了寧靜。我透過那溫暖的光輝,感受到心中的陰霾漸漸被驅散。
“來東京的夢想實現了嗎?”大叔轉過頭來望向我。
“還沒呢,其實我一直都想看看東京這座城市的繁華,也想多多體驗一下日本的文化。我知道東京是個特別的地方,有那么多我在書本上和視頻里看到的景點。”我回答,內心對東京的憧憬如潮水般涌來。
“那就別著急,人生路漫漫,未來的日子里,你肯定會在東京遇到更多的美好和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