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TURN① 自雨亭
大名名動宅位于建康城以西,它規模很大,其坐落處,正置夏秋交之際,氣爽味甜,形神煥發,是最佳的蔭翳、涼適之地。只見回廊連城的庭院,相輔烘托那假山、水池,樓閣組建的園林,獨具別致色彩及情調。園中有依照大秦國防暑設計筑造的自雨亭,引雜水從亭子的四檐飛流下來,當夏處之涼若高秋。
望視自葳蕤的竹林間,日延缺帶著神曲京,二人并肩緩緩的從林徑的小道走出,直向自雨亭而來。自雨亭的楹柱上鮮艷的涂漆欲滴,它的四檐勾心斗角,蜿蜒延伸,足有盤龍之氣勢,而自雨亭的檐下名日月明的一位年輕少者寄情于山水,自然而然的倚在護欄桿上,融神入景中,沒有覺察日延缺與神曲京的到來,自他的眉宇之間和諧流露出漠然的表情,雙靈巧的眸子中有種不屑的神采一閃即逝,身軀尚小但所穿衣袍外攜英武挺拔之姿,揮渾間自有諳解懾人的氣魄,黼黻紋案繡鑲在服飾間,自有去之不掉的瀟灑,頓時襯托出給人一種“望似人君,看似王者”的感覺。
在名姓世族宗族里,他處于不過是卑微、低層的地位,偌大一座名動宅里,他沒有歡笑,甚至他自認為可以聊以慰藉的空間,并是這座自雨亭。
——人生中命運注定。
沒有喜,卻有悲。
他悲一切可“哀戚的心理與束縛”。
(心靈尚受約束拘謹,談何容易從曉晨的旋渦中鳧游出來,佛曰:靈境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是不惹,還是不敢惹塵埃。不在**中繁衍,卻在欣樂中喪生,難倒不可悲,不是“哀戚的心理”或者那從小就攜帶的“枷鎖”!)
——強顏歡笑。
笑無心,不笑亦無心…笑與不笑只在一“彈琴聽弦音而聽弦外之音的那一點美好感覺”之間,恐怕只重在“弦外之音”的極深極遠(境界),而忘了彈琴人是抱著什么的情意譜奏出讓人神往的“宮調弦音”(追蝶夢莊),及對世間萬象的“另眼相看”。
“月明啊!如此渾渾噩噩的活著,你的人生樂趣不會這么孤寂吧?”
日延缺與神曲京步入自雨亭,踩著亭中鏡滑的石板,輕輕作響(也許是日延缺故意的,為的是引起日月明的注意)蹀躞著不前(恐怕因為日月明從小生存在他這父親陰影之下,產生了如此的逆異心理,心里偶爾有一絲對不起他幼小心靈的情愫,牽擾而故作)。
“父親為何說的如此感懷。”
日月明本早已察覺日延缺的到來,只是懶懶地不想與之搭訕,道:“月明雖然消沉,但意志不會喪失,若長此以往,不知道能否的重新振作。”
——往往**并不代表喪失意志,相比,借酒消愁,醒來仿佛又重歸現實。
該做不會不做。
存活不意味著了無生趣——存活并不意味著是眷念塵寰,舍棄本義,即正,又可惡邪是歷史不變的常理,但常理總會有特別的時候,而日月明正是這種居竅的特別。
“月明呢!”挺稚氣的如“鈴音”般的聲音傳入他耳中,有種飄飄逸逸的酥麻。
日月明的眼眸總算是注意到了日延缺攜著“長相秀氣”有種女子“荏弱,氣質又令人驚嘆”的神曲京,瞧著他活潑、天真、率直、幼稚、輕浮充牣活韻與生機勃勃,仿佛“思無邪”著另一個自己。
若自己能扶搖直上,飛九天云霄。
任遨游。
不知生命中真否又燦爛于虛擬的黯然銷魂。
似紙醉金迷。
或醉生夢死。
——這皆不是我所取已。
所取者猶如冰川透清寒,入道者絕跡山巒的修身修心,而異端秉性又沉陷入世俗的喧囂,感受常人所具有的溫馨,暖適,那又何嘗不可。
不。
并非不。
而是不能,也不。
他不能違背父親日延缺所謂“守護名姓宗族為畢生己任”的宗旨。
不許有任何超出“宗旨”的“越軌”行為,在他潛意識里只有守護守護守護守護守護守護。
偶爾郁郁寡歡,也促就“唉”少年老成。
有時他甚至懷疑。
懷疑什么…
懷疑名姓宗族的奢移、強權、腐化、那種“高處不勝寒,不知佇立多久”能否值得用生命去守護,用鮮血去洗禮的問題。懷疑“樹大招風”招致政敵群起而攻之衰亡的名姓宗族世族沒落后,又有多少人能夠鄙棄世俗目光,真心用生命去換取的信念。懷疑自己是否也淪陷入貪慕權貴的齷齪中,忘恩負義。好在神曲京給了他向往(這種感覺在神曲京道了一聲“月明呢!”時,他內心倏然產生的莫名念頭)。
——生命。
一種新生生命的開始。
從“鴻蒙”中走出來的開始。
一種在“鴻蒙”里淵渟岳峙走出來的開始。
“哦。”
日月明有意無意吐出一個字。
是蔑視,
不屑一顧。
或許那是他融神入“彀中”來不及顧及,可日延缺雙眉緊鎖,顯然頗為不悅。神曲京末了又道一聲,想必為了引逗起日月明的興趣,與之搭訕。
“為什么不高興呢,是…”
欲言又止。
因為他看到了日月明陰霾的臉,和他父親一樣的嚴肅,隱雜蒼桑的臉,他父親身為名動宅的主人,名姓宗族的宗主,自持“高高在上”總擺出一副凌厲、威儀的面孔,殊不知日月明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表情。
他不明白,可幼小心靈的好奇心促令他想要去追問究竟,但又有一點“懂事”,要他欲言又止。
“對少宗主這個態度,這是身為名姓宗族護衛應有的禮節嗎?”日延缺秉性“淡如水”欲怒亦頗具涵養,欲喜也不形露于色,可今次他“反常了”雖神曲京不足“越年”這些常理不懂,“以身作則”日延缺還是本能的要責罰日月明。
——不擅其職,怎可為他人作范。
“曲京了!”
日月明倏然就一喊,仿佛似要給人驚訝,措手不及,大吃“一味”的詫異。
神曲京“受寵若驚”頓時愣住了,等日月明抱起他斜倚著桿欄,挑逗、嬉戲時刻,才回覺過來,月明呢!終去“陰翳籠罩”的淡漠,持著以一個兄長的身份呵護幼小,“墮落的人”殊不知原來也有溫馨一面。
“呵呵呵。”
和和和和和和和和和和和和和和。
——不擅其職,怎能為他認作范。
難倒“和”字不是嘲笑字語的諧音。
對。
這一刻,日延缺仿佛心里有另一個“鬼”在嘲笑他,雖那一句“對少宗主這個態度,這是身為名姓宗族職事應有的禮節嗎”沒有說出口。
沒有說口。
空間中莫名“鏡像”似在譏諷,嘲弄,“落井下石”,笑他“迂腐、愚忠、守舊、古板”。
隱隱約約極可清晰的水霧,紋理朦朧的似隔一層紗綢般,富有“罦罳”屏風那種“杯弓蛇影”的跡象。
且稠淡如水。
似不擅其美工讒,充牣天籟自然。
且疏透如薄。
仿佛憧憬“曇花蜃樓”,實景清而空景現。
那無償具有“真景逼”。
所啟示的…
——虛實集成妙境。
(畫一根枯枝橫出,站立一只鳥,別無所有,但用筆神妙令人感到環繞這鳥的是一個無垠的空間,和天際群星相接應,真是一片“神境”。)
“應是良辰好景虛設,縱有千種風情待與何人說。”
身為名姓宗族,名動宅的主人,恐怕唯一找尋的并是這“情到深處”的感嘆,目光所及,自雨亭一幕,他看的明明白白,神曲京是自己“人之另一秉性”——叛逆、活躍、無憂無愁、無牽無掛(情感的累贅),而日月明雖地位卑微,跟己內心崇尚一種憂郁,但另一秉性是他沒有的,甚至不可能具有的…
——王者、霸氣。
及形神達到超越一切。
一切他無法想象,但又渴望,又不能去做的可怕。
怕仇恨世界萬物。
怕違背道理倫常(例:弒父弒主,舍棄禮儀,持地獄之道殺人淫城)。
怕他覺得的可怕。
自雨亭北,俱都潭水,一望成鏡,略顯“和諧”,等它流過曲折蜿蜒回廊下時,不禁追憶那潺潺水紋,恰有“旖旎”。
漸漸樓閣與蔭翳連成一片,緩緩“點綴”推進,所遮蔽皆都是玉石浮雕,修砌的桿欄,似乎沒有多大的引人注意。
這瞬間。
日延缺依稀辯得“所散發一股讓人逼視的氣息”是來至自雨亭之西,那個站立在“好蘊樓”神情微微有些惆悵之人。
他——名姓世族的宗主。
名榭。
以是將名曲京改姓為神的神曲京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