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坤前些年見不得流荼過得好,這些年見不得口是心非。
“別裝了,知道你不想見到我們。我是自己來的,啟乾和重蒼不知道。”
既然啟坤不裝,互相知道底細的流荼也不掛著那副令人不舒服的假笑,恢復成了之前與創世神之間針鋒相對的模樣,冷淡得很。
“我一向一無所有,恕我無法招待啟坤上尊。不知上尊前來有何要事,若是事關啟乾上尊和重蒼,請恕流荼無能為力。”
對于神界碩果僅存的這幾個人,流荼也真是真的服。雖然現在不像天地初成那樣一切百廢待興,但值得他們這些擁有超越萬靈之能的神去探索的事情不計其數,而在探索中穩定并持續性創造天地也是天道樂見其成的東西。結果他們倒好,有點時間就把心思放在自己的身上,促進世間的繁榮昌樂難道不比折磨她一個弱小無助又可憐的弱小神有意思嗎。
現在的她,除了魂魄,沒有什么是原裝的了,連性情比之以前都完全不同了。正常情況下,她可能只剩下死亡尚存加之,可是他們根本就沒打算讓她死,她想死都不能,真不知道他們還想繼續從她身上獲得什么。
流荼早就習慣了創世神來找她的時候先繞彎子,之后再圖窮匕見。然而啟坤這次一反常態,開門見山道:“我就要死了,想最后跟你聊聊。”
對于這番話,流荼真的是萬分意外。隨即她挑了挑眉,那雙紫色的眼睛泛起了充滿了神圣氣息的金色光芒。奇異的光芒吸引著啟坤的眼神,不由自主的追逐著,直到那金色消失之后她才恍惚間意識到自己剛剛居然失了神。
“你的壽元有幾十萬年,坤之道雖然開始反噬但幾萬年內也能堅持下來,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你自己不想活了。”
面對啟坤,流荼根本就沒有掩飾的打算。而流荼剛剛的一串行為也確實震到了啟坤。流荼的修為已經能與她比肩這不是一個秘密,可她只是用了不知道什么能力,就能推斷出來她的壽元和道術反噬,這種接近于天道的能力絕對不是正常情況。
可很明顯,這些流荼沒打算給她解惑,啟坤也沒做出奢求,只完成她來此的目的。
“你說的沒錯。我只有最后一個愿望,在以后的歲月里,不要提及我們的存在。”
流荼不解。
“你們的創世之功不可能被天地磨滅,就算我刻意抹去,也絕不可能抹掉你們在天地之間留下的烙印,只要這份烙印還在,就不可能不提及你們。而且,就算真的要做這樣的事,您也不該來找我,重蒼才是未來的天地之主,我不過是一個茍且偷生的螻蟻,沒有操控天地的能力。”
時至今日,流荼還是不愿意坦誠。啟坤沒有對她的一番話表示什么反駁,只是盯住她完全陌生的模樣,心中生出了濃濃的無力。
“我知道你與天道之間的關聯遠超我們所有人的想象,而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不管你做了什么,至少你做的應該是對的。啟乾圖謀天道,你和他遲早有一天會正面交鋒,而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不敢保證這片由我們親手創建改造的天地會不會就此毀滅。”
流荼沒有應聲,但她知道啟坤說的是對的。他和啟乾之間的爭端不可能避免,秩序之爭是必經之路,可必經之路帶來的代價卻一定會給萬靈帶來毀滅性的災難。破而后立,這是繞不開的流血。
“所以,我會用自己的死提前帶走啟乾。”
石破天驚的一句話,讓流荼終于無法繼續保持之前的冷漠,她吃進的看著啟坤,不敢相信她居然會因為這樣的原因而選擇提前離開。
可是她也明白,啟坤這是想給自己留最后一份體面。她的壽元還有很多,可她早就開始大道反噬,即便她這些年在主動的調整也走向了救無可救的地步。大道反噬注定沒有善終,她若是在反噬走到最后之前主動選擇離開,總的來看還是好事,至少她還能因為創世的因果而換來轉世的福緣。
再者,啟坤和流荼也都心知肚明。隨著啟乾對權力的掌控、對天道的吞噬,終有一天他在有了解開與啟坤同生共死的羈絆之后一定會對她下手。現如今啟坤先先下手為強,算是把主動權從啟乾手中搶了過來。
流荼沉默,良久才用平視的目光盯著她的眼睛。
“上尊當真考慮清楚了?一入輪回,前塵盡忘,這片天地已經不再需要創世神,您也不會再是掌坤之道的上尊。”
啟坤堅定。“我意已決。”
流荼無言,只沉默著行禮,最后送啟坤一次。
生與死的抉擇從來都是艱難的,無論是選擇干脆的放棄生命,還是咬著牙活下去,都是在內心萬千搏斗之后做出的隨心之決。
見到了太多無可奈何的死亡,經歷了求死不能的無力,對于可以選擇生死的人,流荼的心中生出了一絲難言的羨慕。她參不透生死,悟不通興亡,唯有尊重而已。
啟坤深深地看了低著頭的流荼,隨即毫不留戀地走出了這個第一縷光照耀過、誕生了流荼的山脈,奔向了她自己選擇的終點。
啟坤最后的選擇,是曾經困住流荼幾千年的絕靈之地。
她安然的站在這片毫無生機的空曠寂寥之地,眼神平和,將自己畢生的能力全部散逸到天地之間,唯獨留下了她與天道之間唯一的關聯,她賴以為生的坤之道。
暗金色悄然亮起,逐漸變成一道耀眼的光芒,光芒之中的人輕聲低念,逐漸化為煙塵,徹底消散在茫茫天地之間。
我愿以身為祭,希望天道為流荼鑄就不死之身,與天地同壽。

寧長卿
永生不死了,不過……永生不死真是好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