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工作的第二年,田書笠接了一個超出能力范圍的校企合作項目,因為領導承諾她,完成項目就可以破格給她升一級。可是當她看到項目合作方是瀚博學院時,一種不詳的預感涌上心頭。她不由得想起那個豐神俊逸的男人,以及那年夏天突如其來的吻。她一邊翻著項目書,一邊安慰自己:不會這么巧,學校這么大,又不是只有他一個教授。而且這個項目難度太大,他這么保守的人不會接的。就在這時,手機震了一下。是領導給她發來了校方負責人的聯系方式。田書笠提心吊膽地瞄了一眼,然后認命地給那個人發了條微信:利老師,您好。我是這次測試臺項目的負責人。不知道您明天下午有沒有時間,我們聊聊?
好的,田工。
秒回!他習慣于只讀不回,田書笠是知道的。他現在這么閑了嗎?田書笠心想。可是這句“田工”是怎么回事?算了,沒時間想這些亂七八糟的。要是準備不充分,明天又要被他罵了。
第二天下午,田書笠花了一個小時化了個全妝,鏡子前站了很久覺得太刻意了,掙扎了一會兒卸了眼妝。然后又覺得太厚的粉底和沒有妝的眼睛不搭,索性全部卸了。最后只上了層均勻膚色的隔離,化了個紅唇出發了。到了學校又去廁所確認了下,用紙巾擦掉了點唇膏。完成以上所有操作后,田書笠開始嘲笑自己,終究還是太在意了。
利盛哲的辦公室沒有任何變化,滿墻書架整齊有序,辦公桌上只有一臺筆記本、一個馬克杯,和幾張稿紙。田書笠敲了兩下門,聽到那句熟悉的“請進”,思緒一下子回到讀研那會兒。每次來匯報前都認真準備再三核對確認,進去后又十分緊張生怕出錯了挨罵。即便再努力做出來的方案也難免被嫌棄,后來……后來雖然很少挨罵了,但其實還不如剛開始那樣來得純粹。
田書笠不記得自己是怎么走進來的,直到坐穩以后看到面前的一杯茶她才回過神來。來過很多次,還是頭一回喝到茶。她抬頭輕聲道謝。利盛哲如釋重負地朝她笑笑:“剛問你喝什么,你不說話。我就自作主張給你泡了杯綠茶。”
回到這里,恍如隔世,田書笠是有些不自然,但她不想費腦筋去掩飾這種不自然。打開電腦迅速進入正題,才是緩解尷尬的良藥。討論進展地很順利,田書笠就項目背景、技術要求都闡述得地很清楚,利盛哲也給了初步方案。結合了國外的新技術和自己的新思路,這個方案既先進又大膽。田書笠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想進入下一個環節。但她表面不動聲色,只是很淡定地表示她個人很滿意,但對于公司現狀,這個方案太激進了,她需要向領導匯報一下。接著她利索地收拾東西,起身道別。
“時間不早了,我也要走,一起吧。”
田書笠一時想不到怎么拒絕,只得和他并排走著。瀚博校園里依然雅致清幽,到處彌漫著桂花的香氣。剛好是放課期間,學生三五成群地往校外走去。田書笠讀書時最喜歡這個時間。走在校園里,周圍許多人,離她不近又不遠。她正大光明地聽著他們聊學術或八卦,不被任何人發現。然而利盛哲的存在打破了這份閑暇,使她這個吃瓜人變成了被吃瓜的。
利老師邊上的是誰?
沒在他實驗室見過啊,但似乎又有些眼熟。
不會是女朋友吧。沒見過利老師單獨跟女學生一起走,他也不跟女老師同行。
真的假的!哎呀!翰博一半的女生都要失戀咯。
快去告訴XXX!利老師身邊有雌性物種出沒!還挺漂亮!
田書笠此刻非常后悔,她應該借口師妹約了她獨自離開,或者要去找下韓左老師。總之這種理由她現在能編出一大堆,可當時怎么就一個都想不起來呢?她恨自己反應不夠快,真想變出個口罩給自己戴上。
“去哪兒?我開車送你?”
“地鐵很方便,還不堵車。謝謝了。等領導看過了,我再約您。”田書笠加快步子,沒多久便到了校門口,她立刻揮手道別,一頭鉆進了地鐵站。
很快,領導同意了利盛哲的方案,讓田書笠進行下一步計劃。田書笠草擬了一份項目計劃書,把它附在郵件里,給利盛哲發過去。然后她又發了個微信提醒他看郵件,并詢問他何時方便。接著她開始著手最困難的那部分——考慮怎么把利盛哲約到校外談工作。
利老師,學校附近新開了一家cafe loo,我們去那里談吧?不行,約在那么有情調咖啡館,難免讓人誤會。
利老師,畢業后一直沒機會謝謝你,下次見面請你吃飯吧。不行不行,答辯后謝過了,不想再經歷一次,而且吃飯也不太方便談事啊。
利老師,我們倆離得還挺遠,要不就線上聊吧?這理由聽起來就不行。
就在這時,手機震了一下:周五下午方便嗎?我去你們公司談。
如釋重負。
田書笠早早地預定了會議室,給兩位領導安排了座位,她還叫上了經驗豐富的工程師。會議進行的很順利,關于項目的計劃實施都聊清楚了,也差不多到了下班時間。臨了田書笠被安排送教授出廠,她沒法拒絕,也無需拒絕,在這里,沒有圍觀群眾。
到了門口,利盛哲對她說:“我送你吧。這附近沒有地鐵站。”
因為給利盛哲辦離廠手續,田書笠錯過了班車。而這里的公交半小時才來一趟。她無論如何也不會蠢到這時候拒絕愿意載她的人,就讓他送到最近的地鐵口好了。
“怕我知道了你住址會對你不利嗎?”利盛哲略帶無奈地笑她。
田書笠表示這里離家里有些距離,知道他很忙,不想太麻煩。
“不麻煩。”利盛哲發動車子,“你的任何要求都不麻煩。”后半句話說得很輕,田書笠假裝沒聽清,但內心無法平靜下來。幸好離地鐵站只有10分鐘的車程。
你若隱若現,我不知所措。田書笠若有所思地在白紙上寫下這句話。窗外的風帶著夏日特有的潮濕感,樹上傳來的蟬鳴聲讓人格外煩躁。她關上窗戶,空調打開除濕,順手拿起床上的換洗衣服進了浴室。溫水洗去身上的黏膩感,沐浴露的清香帶來片刻寧靜。躺在干爽冰涼的床上,田書笠依舊睡不著。他是個冷感的人,總是和人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對她也一樣,除了那一次。他社會性很低,從不會順路送同事或者學生,可是連續兩次主動說要送她。其實換個人,這行為太稀松平常了。或許為了項目,他漸漸地也開始懂人情世故了?可是今天路上他說的那句話要怎么解釋?一定是幻聽。田書笠,支棱住,他就是一塊吸鐵石,不僅招異性,還又冷又硬。他要真喜歡你,不會像當初那樣親了又沒下文。不過是一時新鮮,玩玩而已。田書笠,你大度,不跟他計較,就當那事兒沒發生過。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