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人交談時發起偷襲，很沒禮貌。”

　　污水池被念動力的轟炸完全破壞，激起的海量污水卻沒順著慣性落下，而是化作了一只身長接近五十米的巨型鯊魚。這骯臟的鯊魚落回池中，向兩人發出威脅性的嘶吼，令面具女擔憂地說道：“污水池之神因為你的突襲而出現了。”

　　“這世界上才沒有這么臭的神明！”

　　公孫策習慣性反駁了一句，留心觀察起污水池中的狀況。

　　察覺到突襲后他就立刻出手，將整片水池納入打擊范圍，想要一舉擊敗暗中的突襲者。可僅看這只鯊魚的出現就能明白了，那位無常法使沒能被如此簡單地擊倒。

　　咕嘟咕嘟。

　　洄游的鯊魚旁，所剩不多的水中冒出了一串氣泡。渾濁的泡泡在水面炸開，泥般色澤的水流表面凸起，一個男人從池中現身，以雙腳踩在了高速奔流著的污水表面。

　　此人雖是從污水池中走出，衣物上卻看不到一點污漬。他吊眼角，留長發，身穿藍衣，面容陰沉，正是不久前情報販子介紹過的五人之一，也就是公孫策此行的目標。

　　長發男人以他那陰郁的視線看來，他的下一個動作大大出乎了兩人的預料。

　　他雙手合十，向前恭敬地鞠躬，說出了零島的語言。

　　“你們好，我是奇相法使，瀧澤吉久。”

　　這位先前出手偷襲的巨龍崇拜者，此刻居然像個社會人士般做起了自我介紹！這行為與其說是重視禮儀，不如說是腦子有問題。會有人在戰場上回應這種莫名其妙的話語嗎？

　　公孫策豎起單掌回禮：“你好，我是公孫策，被你偷襲的超能力者。”

　　面具女點了點頭：“我是戰斗的專家，神秘的假面女。”

　　可這思維跳脫的二人組真就如此做了。怪人的問候得到了怪人的回應，令人作嘔的臭氣，難以理解的氣氛，再加上三位面不改色的怪奇人士，令此刻的污水處理廠成為了常人絕不想靠近的魔域。

　　瀧澤垂下目光：“失禮了。我，并不是不講禮儀的人……方才，是想要將你們一起殺死才沒有打招呼。可惜，那邊的偷襲也失敗了，看來，是我的判斷出了問題。”

　　這個男人說話時磕磕巴巴，如他的外表一般陰沉內向。公孫策暗自做好準備，口中問道：“現在呢？打算投降了嗎？”

　　“你們很強……”瀧澤憂愁地嘆氣，“你們，太強了。我沒有勝算，看不到勝機。可是，可是……

　　概率，不能代表一切。為了某些虛無縹緲的事情，拼上一切。理想，夢，愿望……哪怕為此而死……”

　　瀧澤的聲音越來越低，他閉目說道。

　　“人類，就是這樣愚蠢的生物啊。”

　　污穢的鯊魚躍向兩人，被公孫策的念動力在半空中擊潰。無需語言示意，面具女便沖向了污水池的方位。她在突進的同時發動了自己詭異的能力，令周圍的空氣凝實，硬化，作出了新一把墨色的長刀，要以雷霆之勢將此人一舉拿下。

　　“水母，鷹，鼠，犬。”

　　可污水中的瀧澤報出了一串動物的名字，被擊潰的鯊魚分裂為四團污水，在落地時就又成了四只體型較小的生物。污水水母用大量的水泡吐向奔襲的武者，鷹、鼠與犬則自三方向公孫策發起夾擊。

　　公孫策眉頭一皺，嘗試起新的攻擊方式。他再度將四只水獸砸碎，用白質方塊將污水隔離開來。長刀女沒被拌住，便將長刀凌厲地下劈，固化的空氣化作黑色刀鋒斬向水池中的瀧澤。

　　“犀牛。”

　　海量的污水從池中升起，化作了一只體型巨大的犀牛，將瀧澤吉久守護在了自己的軀體之內。這只水獸卻不似先前那般脆弱，它的表皮堅韌，甚至能一時阻擋武者的斬擊。

　　“海參。”

　　又一只污水野獸自池中出現，以巨大的體積將兩人與瀧澤分離開來。污水海參那彈性十足的表皮彈開了公孫策打來的念動力飛彈，而瀧澤未有任何振奮之色，只如念經般念叨著。

　　“老虎、獅子、蝗蟲、螳螂。獵豹、大象、海獅、猩猩。”

　　被他點到名字的動物依次從水池中躍出，每一只動物給兩人的感覺都和先前喚出的那兩只一樣。這些污水動物以自己的身體組成了保護瀧澤的防壁，即使公孫策以巨力壓下，它們卻還會立刻恢復成先前的模樣。可污水池中的材料沒有減少多少，因為仍需過濾處理的污水此時也在一刻不停地流入池中！

　　“長頸鹿、熊、猿猴、蜥蜴、眼鏡蛇章魚蝙蝠螃蟹飛蛾野狼野豬牦牛狐貍鯊魚鱷魚鬣狗猞猁——”

　　瀧澤吉久的語速越來越快，越來越快，被他點到名字的污水動物一只接一只地來到戰場。那動物不光來自于他身下的水池，更從兩人身后出現，從天空中帶著惡臭飛來。公孫策頓時想明白了關鍵，這里是消納整片城區的污水處理廠，其中存儲的水體絕不止他們眼前所見的這一池。如果瀧澤吉久提前做了準備……

　　那整片廠區中的所有污水，都是他制造野獸的材料！

　　打不完，砸不死。大范圍的攻擊阻止了一批野獸，新的野獸卻又涌了出來。想要突進斬殺召喚師的本體，可瀧澤卻被實力最為強勁的污水野獸保護在了中間。更不必說所有野獸都如發狂般悍不畏死地向兩人沖來，他們在戰斗時還須分心保護自己的安全。短短數秒間，戰局就出現了奇妙的逆轉，放眼望去任何一處都充斥著污水的穢氣，瀧澤吉久組建的野獸占據了天空與地面，他僅憑一人之力就喚出了數目在千只以上的野獸大軍！

　　“奇美拉。”

　　最后，那只噴出高速水流的怪物被再次喚出，瀧澤的召喚終于停止。他雙手合十，低頭垂目：“生靈壞死后成穢物，污濁之中方有生機。奇相·通神，敗水壞獸。”

　　公孫策與面具女幾乎失去了活動空間，不得不背對背站立。千只以上的壞獸齊聲吼叫，讓公孫策想起了從前生化·動物大暴走的奇景。那時塞西爾研究所出了真正嚴重的事故，數百只高危實驗體突破收容走上了街頭。從任何一棟樓房的窗戶中望出，都能看到巨大生物們破壞街道的絕望光景。本市最強的超能力者們罕見地達成了共識與官方攜手共戰了一場，要不然整座城市都要在野獸的吼叫中毀于一旦。

　　公孫策本以為那次已經讓自己在現實中看足怪獸片了，可今夜的戰斗再一次告知了他世界有多寬廣：當年的生化大暴走不過區區四百多只大型野獸，今天光一個廠區里就蹦出了千只以上的野獸大軍。那惡臭的氣味此時都顯得微不足道了，這幫不死身的壞獸光靠數量都是讓人頭疼無比的難題！

　　在野獸的嘶吼中，瀧澤吉久的聲音顯得分外微弱：“這就是，我的極限了。我，缺乏戰斗的思維，沒有戰斗的經驗，能做到的只是像現在這樣，做出一些東西來。”

　　公孫策感覺一陣牙酸：“你是否考慮過自己過于謙虛了。”

　　“沒有，首領的指揮，最多也只能想到，靠數量的優勢決勝負，因此才會來這里。”瀧澤斷斷續續地說著，“我，沒有你們那樣強大。即使如此，我也要拼盡全力……

　　哪怕舍棄性命，也要把你們，全部殺掉。”

　　千只壞獸齊齊張口，千道水流同時射來。在敗水壞獸們發起狂襲的瞬間，另一道女聲響起。

　　“走！”

　　公孫策與長刀女同時在原地消失不見，只留下一朵被壞獸踐踏成渣的小蒼蘭。

　　幾十米外，污水廠區內一棟灰色建筑的屋頂上，愛麗絲帶著兩人從花中走出。她伸手擦著頭上的冷汗：“我的天……一路趕回這里從極限距離傳送過去，再同時帶著兩個人傳送過來，別說你們我都有點想吐了。”

　　愛麗絲雙手抱胸，回頭看向臉色不佳的兩人：“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嗎？”

　　“多謝多謝。”

　　“感激感激。”

　　·

　　“嗷嗚~”

　　犬形壞獸的叫聲回蕩在無光的夜幕下，數百只以上的獵犬在寬廣的廠區中肆虐，尋找著敵人們的蹤跡。三人組躲藏在樓房頂部，小聲交流著情報。

　　“這玩意什么性質？”愛麗絲問。

　　“物理攻擊基本無效。被打散后會再度聚合，時間視體型在5~15秒左右波動。”公孫策總結道，“這幫獵犬的行動范圍沒有重疊，壞獸之間多半有聯絡的方法，是個難搞的對手。”

　　“到底是瘋成什么樣才能做出這種通神法啊……”

　　愛麗絲一面抱怨著，一面拍打著身上的塵土。身材姣好的女性在做這類動作時總會讓旁人陷入局促，公孫策秉持著非禮勿視的禮節將視線側到一旁。

　　一旁的面具女投來了鄙視的視線，公孫策將其當做錯覺忽視，向獵人發問：“你的破魔箭效果如何？”

　　愛麗絲的破魔箭固定了發射與破魔的概念，似乎對無常法使與其造物都有強力效果，卡普洛被死死釘在了地上，提爾洛斯的肉泥也會因被射中而徹底失活。可這回獵人想都不想就搖起頭來：“我身上一共12根短箭，敗水壞獸總數在千只以上，你讓我一只只戳到天亮嗎？”

　　“也不是沒有可行性……”

　　“少來！倒是你們為什么不直接攻擊他本體啊，你那念動力直接廣范圍大出力打擊不行嗎？”

　　公孫策與面具女同時搖頭，動作幅度一模一樣。

　　“不行。”面具女說，“很可能會炸。”

　　“啊？”

　　公孫策指向遠方的圓形污水池，生化肉壁的綠色紋路在夜幕下閃著微光。

　　“記得我們之前看見過的那些水池嗎？生化肉壁和生化泥此時也在齊心協力分解污水中的有機物。這個過程中的產物之一是硫化氫，也就是一點就著的沼氣。這地方的污水有機物含量巨多，現在敗水壞獸把大量沼氣帶得到處都是，他們就相當于一個個沼氣罐子。如果我和這位大小姐動作劇烈了點，在戰斗中破壞了地形以至于蹦出一個火星……”

　　愛麗絲干嘔了一聲：“夠了閉嘴！”

　　“我們就可以和整個污水處理廠一塊上天了。”公孫策貼心地解釋道，“到時候半個定翼區很可能都會改名叫臭翼區，我們就不單是聞聞味道的問題了而很可能……”

　　“都叫你閉嘴了！！”愛麗絲狠狠拍了下搭檔的后背，“這個數量正面突破很難突襲本體又怕出事故，那現在怎么辦誰有可行的點子？”

　　“我在想我在想……”

　　公孫策掃視著四周，企圖從周圍的環境中得到靈感。樹木、草坪、灰色建筑、圓形污水池、生化肉壁、污水蝙蝠……

　　公孫策望著那只從高處飛過的壞獸：“我們被發現了。”

　　轟！

　　通往天臺的入口四分五裂，一只巨型螳螂揮舞著雙鐮沖向三人！愛麗絲搭上兩人的肩膀，再次利用影蒼蘭傳送規避攻擊，一從影子中鉆出卻正好撞見一只兇猛的壞獸熊。面具女一馬當先迎了上去，壞獸大軍卻已從四面八方沖來。公孫策趕忙以念動力阻攔，愛麗絲不得不再次轉移，三人的交談聲因連續移動而斷斷續續。

　　“怎么……打！”“你問我……？你是專家！”“我沒打過……這么瘋的！”“啊，當心……蚊子。”“我靠蚊子壞獸都來了！？”“好惡心啊！直接……沖過去……最大出力砸！”“說了會炸！！！”

　　三人連續轉移到了廠區邊緣，總算有了一絲喘息的空間。公孫策思索著目前的局勢，深感苦惱。他最擔心的其實不是干不干凈的問題，而是是否會波及一般市民。定翼區的一般市民相當多，一個大型設施的爆炸很可能危及到周圍的普通市民，這又該怎么處理？

　　（你是否需要針對性的建議呢，公孫？）

　　公孫策猶豫不決的時候，一個柔和的聲音在他心中響起。那人說到一半還特意停頓了幾秒，似乎在全力忍耐著笑意。

　　公孫策在心中大吼：（需要，現在，快！我可不想看到幾百萬噸污水上天，有什么好點子就快點說時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