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貍納悶不已。
“這小子難道不喜歡黑膚嗎?”
“可能是嚇著他了,讓我再試試。”
她妖嬈地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身姿,往前走了幾步,擺出一個毫無防備的樣子,說道:“公子,婢本是吐火羅人,因著一番因緣,流落至此。”
陳川將短弓往下稍壓,往后退了幾步。
他帶著疑惑問道:“到底是甚因緣,可否說于我一聽。”
小狐貍懵了。
她在揣摩陳川喜好的時候,下了大功夫,本想著只要迎合了陳川的喜好,就萬事大吉。哪知道這小子年齡不大,心眼竟這般多。非得聽她講她的身世來歷。
不過想來,這‘因緣’,也不是不能說,她雖身在西域,看過的話本、故事,不知凡幾,現編出一個,也不是難事。
小狐貍的眼睛滴溜溜轉了幾圈,又帶著幾分狡黠,
她拋給陳川一個媚眼,方才開口道:“妾身這因緣,可是說來話長了。”
她醞釀了片刻,剛才還有說有笑的臉,霎時間泫然淚下。
“婢本是農家女,家住吐火羅國中。只因生得嬌俏些,引來老爺來覬覦,便不得不拋家舍業。哪想得載我的馬夫,竟是個拐子,七拐八繞,將婢賣到中原。幸得恩人搭救,安穩了半載。恩人壽終,大婦是個善妒的人,就將我趕了出來。”
說到這,她哭了幾聲。
“婢一個吐火羅人,哪里有什么地方可去,只能時走時停,指望有人搭救。”
“昨日,走到山中,就見到一伙強人,喊殺沖天,便不得已逃入這山中……”
陳川抬了一只手,不耐煩的說道:“夠了,不要再說了。”
“編故事也編的像樣點。且不說吐火羅人到底是不是黑膚。你若真是一個女子,怎可能輕松逃過強盜的追殺?就算你僥幸逃過,怎會像這般體面,連點灰塵都未沾上?”
“我昨日遇到的那個小姑娘,也是如你這般,一身衣服穿得干干凈凈,像新的一般。想來就是你變的吧?”
“以為變了女子,就能迷住俺?俺又不是色鬼投胎!惑人、做戲也不知道做得周全些,騙傻子嘞?”
陳川有幾句話沒有說出口,他也納悶,對方為什么不按照套路出牌。
第一次變作一個小丫頭,模樣倒又幾分俊俏,但年齡也忒小了。
第二次竟變成一塊黑炭,簡直令人無話可說。真以為他有什么特殊癖好不成?
別人家的狐貍,變得都是些千嬌百媚的美人,咋輪到自個了,偏生是些奇形怪狀的?
心中不忿,便又拿著短弓,朝著小狐貍比劃了幾下。
那短弓威力,雖并不大,可現在小狐貍的法力也沒強到哪里去。被那短弓一比劃,小狐貍亦繃不住了,她深吸一口氣,嘆息道:“婢絕不是想要加害你,只是想了結你我的因果。”
陳川冷笑道:“你我素味平生,哪里來的因果!聽你的口氣,難道我還救過你不成?若真是如此,你何必變來變去,處心積慮要惑我的心智。只要化作狐身,來我這拜上一拜,也就夠了。”
沒來由,陳川想到那只頗通人性的狐貍。他想道:“若是它的話,決不可能以這種手段,來報恩。”
在他眼中,那只狐貍身受重傷,現今已然魂歸地府,絕不可能是眼前這只。
聽了陳川的話,小狐貍心中喜悅,滿以為只要按陳川所說,拜上一拜,就能了結這攤因果。
她將雙手背在身后,掐了個訣,卜算了一番,得來卻是六個字“剪不斷理還亂”。
看來是沒那么容易解決。
她在雙手在背后不斷推演,先天六十卦,如浮光掠影,一閃而過。她細細推敲,方才知道,此事還要怪自己嘴欠。陳川與她的恩情,了結起來并不困難,只要陳川這邊肯放手,就可輕易了結。
但恩情不是此事的主因,主因還要應在所謂‘為奴為婢,為妻為妾’一席話上。這一席話,要是在平常說,也就罷了,偏偏是她借面具,請陳川擋災的關鍵時期說出口的。她自暴自棄時所說的話,就這么陰差陽錯的,成了發愿。
也就是這話的作用,冥冥之中使得金甲大將以為她受了陳川庇護,這才放過她。
恩情陳川可以了結,她發的愿只能自己去還。
此時的小狐貍也有些哭笑不得。
原以為是嘴欠害了自己,但細細考較,竟還救了自己的一命。
說這是‘上天絕人之路’‘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卻也十足把自己害慘了。
怪不得是“剪不斷理還亂”呢!
這下,小狐貍再無僥幸,她哀嘆道:“婢實在是欠了公子的恩情,實在不能不還。本以為公子會喜歡這般膚色,沒得竟驚嚇了公子,婢萬死難辭,只望公子給個機會。”
聽了此言,陳川如吃了蒼蠅一般難受,他哪里表現過這種奇特的癖好,竟使她變成這個樣子來蠱惑他。
他心中納悶,除之前那只受傷的狐貍之外,并沒見過第二只狐貍,更迥談恩情了。
思來想去,恐又是她編出來的,沒一句實話。
陳川喝道:“還在說謊!”
“我哪里救過什么狐貍,讓你變成這個樣子,前來還恩?早幾日,確實見過一只狐貍,給它了一副面具,也只是看著可憐。面具救不了命,它的傷口如此大,又失了尾巴走不了多遠,想是已經死了。”
“而且,它又雖狼狽,卻懂禮知節,哪里像你這般光鮮亮麗、蠱惑人心?”
“若你還不走,我就放箭了!”
小狐貍心中委屈,什么懂禮知節,什么蠱惑人心,明明都是自己,卻倒被這小子認作二人。
此番要如何證明?
她稍作思量,就反應過來,若是以真身相見,他也只當自己是一只狐貍,就算待自己再好,也只是玩物,總歸了結不了因果。
此番已經失敗,除了退去別無他法。
既然如此,何不問問對方到底喜歡什么樣的女子,這一番失敗也不算白費。
小狐貍施了一個禮,也不裝了,用平常的聲音道:“婢這就退去,只是在走之前,有一句話要問,萬望如實相告。公子到底喜歡什么樣的女子?好叫吾知道,下次變來給公子看。”
聽她這一番話,陳川惱她糾纏不休,抬了短弓,往小狐貍腳下一放。
‘嗖’的一聲,短箭只飛了一半,就往下轉了向,直挺挺下落,插到地上。就在中線,如同楚河漢界。
“休要多言!”
“俺要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的,你能變嗎?”
小狐貍只笑了一聲,就退去了。
陳川也放松了許多,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這才發現,后背冰涼。原是熱汗已冷,讓這風一吹,方顯出涼意來。
這邊心神安定下來,方才醒悟,在他‘背詩’的時候,對方并沒有反駁。
也就是說,下次來時,她恐怕就變作‘真’美女了?
陳川搖搖頭。
這妖怪能三番五次將事情搞砸,想是個冒失的狐妖。
就算變了‘膚如凝脂’,五官難看,也只會變成又一‘奇形怪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