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誰家里有《安娜.卡列尼娜》。”

　　一小時前，宣布升任刑警三中隊副隊長的姚瑤在辦公室問。沒把自己當副中隊長，說話還是原來的方式。

　　刑警隊三中隊，是在原來重案組基礎上成立的。還在原來的辦公室，人員也沒有大的變動。但從行政級別上來看，比重案組提升了半格。

　　隊長由副隊長兼任。

　　這樣一來，蘇組仍然保留他的組長頭銜。三十多歲，也算老刑警了。沒有理由把他“拿下”。但若直接將姚瑤提升為警隊副隊長，不管是上面還是下面，都會覺得提升得太快了。

　　能力固然重要，資歷也不能不考慮。

　　《安娜.卡列尼娜》？大家互相看了看，都笑了起來。

　　那是什么時候，什么人才看的書？

　　沒有？

　　姚瑤轉身，從身后的檔案柜取出兩份卷宗。已經結案的卷宗要送去歸檔。走出辦公室，蘇組追了出來，叫住了她。

　　“你問的那本書，我家里有。”

　　“你家里有，剛才為什么不說？”

　　“那么多人……”蘇組有些訕。

　　“什么意思嘛。我一來警隊就和你搭檔，還怕別人說什么。”

　　“不是你說的那個……意思，是……現在誰會想著要看這種書。”

　　“看世界名著，有什么不好意思……”姚瑤沒接著說下去，要不是因為那個穿西裝的青年說起，自己也絕不會想著看這本書。嗯，是有點……那個。

　　和他還真不是一路人啊。難道是自己被他帶了節奏不成？

　　案子是結了。但關于他，事情絕不會這么就完。

　　那天從“長青藤古玩店”出來，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他應該是知道東電廠女工一定會認出他來，并且還可能會指認他。所以，說到“三間房”一案，他坦然承認案發前出現在街口，點煙，和素素打招呼，說話，然后轉身離去“欣賞月色”。

　　時間，地點，順序，和素素的筆錄完全吻合。

　　但小營城中村，那個跳樓自殺案，他也肯定在現場出現過。既然是跳樓自殺，完全不需要自證清白。但他偏偏就不承認。

　　偏偏那個叫“小紋”的姑娘又沒了蹤影。

　　讓人安心的是，小紋的失蹤，并非遇到了什么，或者出了什么事。不過是離開了江城而已。

　　小紋走之前，結清了房租。和一個相處特別好女孩一起離開的江城的。

　　讓房東打開房間看了。小紋的東西都收走了。據房東說，廢棄的物品也是她自己帶到樓下扔了的。不過，姚瑤發現，床腳那半個蘋果還在。

　　除了和她一同走了的女伴處，小紋和其它的姐妹沒有相處得特別好的。因此，她也沒和誰說要去哪里。只說離開一段時間。而選擇離開一段時間的原因倒是姐妹都知道。

　　小紋“活見鬼”了。

　　沒有人相信。姚瑤詢問她們的時候，女孩都是笑著說的。

　　切。少小一肯定是知道小紋走了。他是站在小紋的窗外打著打火機的，并且還就著打火機的亮光指給小紋看樓頂上站著的幾個孩子。

　　小紋開窗準備往外扔東西，離得那么近，小紋絕對比素素更能看清他的臉。

　　真想看到小紋指著他說，就是你站在我的窗外。看他怎么說。

　　相同品牌煙蒂，極少見的老式打火機，這些東西的出現絕對不可能是巧合。

　　可是，那個鞋印怎么回事？

　　他腳下的皮鞋不新不舊。除了問過警隊男同事外，姚瑤還打電話問過警大的男同學。

　　答案很可笑，如果是穿皮鞋的話，幾乎沒有誰會兩雙皮鞋換著穿。多半是一上腳，就穿到換季。

　　難怪每個問到的人都吭吭哧哧。更難怪辦公室里永遠彌漫著一股腳臭味。以前怎么就沒覺得呢。

　　簡直不可思議。

　　那個女孩不是幾雙十幾雙鞋換著穿啊。以后……如果他膽敢一年到頭只穿一雙鞋，絕不讓他回家！

　　他？

　　他是誰？

　　又說什么回家。

　　一旦發現，這個人兩次見面都穿同一雙鞋。就堅決“切”了他。

　　“我可以把腳放下來了嗎？”

　　“我就穿一雙皮鞋。不信你問一問，男人如果穿皮鞋的話，都只穿一雙的。”

　　怎么是他呀？姚瑤咬了咬唇。

　　全江城的年輕男子都……

　　好像也沒一個像他那樣的。居然知道了自己的刑警身份，還和你說《再別江城》，《荷塘月色》，《安娜.卡列尼娜》。在他的世界里……

　　“小姚，不，姚隊，”警隊內勤陳小娟問道。陳小娟比姚瑤大兩歲。警校畢業，在姚瑤先進警隊四年。叫小姚習慣了。難得她這么快就意識到該換個稱呼了，“你還是用原來那張照片嗎？

　　“什么照片？”

　　“不是重新分中隊了嗎？大廳警務欄的公開信息要重新調換。”

　　“還就那張吧。”

　　“還是換一張吧。姚隊。三中隊，你可是排在第一位啊。”

　　“我怎么排第一，不是還是中隊長嗎？”

　　“中隊長是陳副大隊，他是大隊領導，已經排在大隊領導欄了。說了，兼職的，以最高職務排。”

　　“排第一又怎么了？那張不好嗎？”

　　“也很好，只是我覺得……”

　　“我知道了。你覺得太嫩。”警務欄里的那張照片實際是讀警大的時候照的，雖然穿了警服，但還是個小姑娘的樣子。確實是太嫩了些。

　　“就是。”陳小娟笑起來，“而且，我還覺得沒你現在好看。”

　　“又怎么會？不是青春方顯靚麗嗎？”

　　警隊女隊員不多，全隊也不過五位女性。還是姑娘的，也就姚瑤和陳小娟兩個。因此，兩人成為好朋友，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要我說，你那會還沒長開，小臉小嘴的。根本沒現在大氣好看。不信你問問大家，是剛來那會的小姚漂亮，還是現在的姚隊更漂亮。”陳小娟故意大了聲音

　　“姚隊更漂亮。”

　　“哄”的一聲，辦公室都笑開了。

　　“那就換一張吧。可是……

　　“這張怎么樣？”陳小娟說著，從手機里調出一張姚瑤的照片。

　　正面照，嘴角帶著一點點幾不可察的微笑。雙眼直視，平和中自有一股自信。

　　“你要覺得好，換一個底色就行。”

　　“你什么時候拍的？”姚瑤的眉頭輕輕一擰。

　　“記不得是哪天了，你詢問一個證人。訊問室里有人，你是在我辦公室詢問的。”

　　“我一點沒發現，你拍了我。”

　　“你全神貫注工作，又哪里會去注意這個。”陳小娟笑道，“我原來也沒想要偷拍的。可你在想什么的時候，那么那么地動人，正好來了短信，回了短信。沒忍不住，順手就拍下來了。”

　　回了短信后，順手就拍下來了？姚瑤一怔。

　　“糟了。說不定，那小子也偷拍了。”姚瑤想起來，在和那小子說話的時候，那小子也拿起手機，回過幾次短信。

　　“姚隊。對不起啊。”感覺姚瑤的臉色不太對，又連忙補充道，“姚隊。我保證沒發給別人看過。就是自己欣賞欣賞。對，對不起。”

　　“自己欣賞？”姚瑤勾了勾手指。

　　陳小娟會意，彎下腰來，耳朵對著姚瑤。

　　“你好S。”

　　“什么？”陳小娟發楞。

　　“沒什么，”姚瑤頓時沒了興致，“照片就用原來那張吧。”

　　陳小娟帶著一臉的莫名其妙出去了。

　　“姚……姚隊。”蘇組走到姚瑤面前。

　　姚隊二字出口，不是那么利索。盡管知道，姚瑤早遲要升上去。警隊這次調整，可以說就是為了留住她。支隊政委，支隊長把話都挑明了，你們刑警大隊不用，就放手。讓她到支隊來，我們用。

　　“有事說呀。”

　　話一出口，姚瑤也覺得哪里不對。以前就是這樣和蘇組說話的，但現在同樣的口吻說出同樣的話，感覺味道就不一樣了。

　　“蘇組，我都習慣和你這樣說話了。我不是……”

　　“沒事。我還不知道你。”蘇組擺了擺手，“不，是有事。”說話的聲音有那么點神秘，

　　“雖然案子結了，但我知道你想找到她。”

　　“找到她？”

　　“要不，我們到別的地方說？”

　　四下里看了一眼，姚瑤點了點頭。兩人來到一間訊問室，關上門。蘇正奇這才說道：

　　“那個叫小紋的酒吧女。有下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