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誤國！”
“韓子常，你是大周的罪人！”
言官看著韓子常怒目圓睜，咆哮怒斥。
讓皇帝按時上朝，他有什么錯？
讓皇帝不要沉迷于女色，他有什么錯？
以前大家不都是這么玩的嗎？
怎么他一來就要被彈劾，甚至是直接罷免官職！
關鍵是，皇帝已經(jīng)同意了。
要是換成以前，最多也就是斥責兩句就完事了。
他怎么都想不到，今天他站出來竟然會因此而丟官。
“不服王命，頂撞首輔，罪加一等，將為庶民吧。”
趙靖也懶得再理會他，揮了揮手。
立刻有金吾衛(wèi)，將此人帶了下去。
諸位臣工都是忍不住搖頭。
一個六道言官確實能夠風聞奏事。
但是有些東西，就是底線。
觸之即死。
他敢說出那些話，就已經(jīng)沒有任何人能夠去保他。
“還有何事要奏？”
趙靖淡淡說道。
卻沒有臣工再次站出來。
“既然無事…劉崇義，將下放州縣的邸報呈上來給朕看看。”
本要宣布退朝，趙靖忽然心中一動，轉(zhuǎn)變話鋒。
劉崇義微微一愣，立刻道：“待老臣取來。”
他吩咐侍郎去禮部官邸取邸報。
一般來說，朝廷之邸報，都只會發(fā)放給地方的官員。
也是將朝廷的命令往下傳達的一種方式。
畢竟這時候又沒有什么其他快捷的方式。
不多時，禮部侍郎取來了這一期的邸報。
由太監(jiān)過手，呈給趙靖。
趙靖粗略翻看了一會，上面的字跡，密密麻麻。
這是一種最原始的報紙。
沒有任何的插畫，或者排版之類。
就是一個事件接著另外一個事件的撰寫。
趙靖之所以忽然產(chǎn)生了念頭要看邸報。
還是因為世家。
世家之根基在于土地。
其次便是喉舌。
世家之中的士子，占據(jù)了天下的百分之七八。
剩余兩成，一成半在寒門，另外半成在庶民。
也就是說，世家只要齊心協(xié)力，完全可以讓絕大多數(shù)的士子說出來的話完全一致。
當然，這基本上不可能。
各大世家之間，也會有各自的矛盾。
想要聯(lián)手，沒有可能性。
做多就是暗中合作，限制皇權(quán)。
對于世家而言，皇室只是一個更大的世家。
并且是天下第一世家。
大家要尊崇的同時，也要限制。
土地是他們的跟本，士子就是他們的喉舌。
并且可以通過喉舌傳達他們的夙愿。
所謂民聲，又或者民憤，民怨等等。
基本上都是這些士子在發(fā)聲。
最根本的庶民，根本沒有發(fā)聲之喉舌。
也就是說，所謂的民，僅僅是世家，士子，這些人。
和庶民沒有任何的關系。
想要動世家，土地尚且還好，可以之后再慢慢想辦法。
但是，動手之時，必然要將世家之喉舌給掐住了。
否則還不知道會鬧出什么亂子來。
趙靖也不是一時興起。
在早先之前，他就已經(jīng)有了完整的脈絡。
但是此前，提早安排也沒有太多的用處。
而現(xiàn)在，紙已經(jīng)出來了，不出多日，估計新的紙張，會出現(xiàn)在全國各地之內(nèi)。
到時候價格大幅度降低之下，再成立學部。
一步步削弱世家在地方的影響力。
此刻，便是最好掐弄喉舌之時。
趙靖略作沉思，道：“朝廷之邸報，乃是面相于官吏，傳達從朝廷之政令。”
“不過，卻從未有人有人將朝廷之政令給予萬民所觀。”
“朕意欲創(chuàng)辦天下第一邸報，面向于天下萬民。”
“其中內(nèi)容，不拘于朝廷政令。”
“哪怕是普通百姓，也能聽國之朝政，亦能聞名士之言，感圣人之教化。”
“圣人言，天下大同也，歷代大儒也致力君上堯舜，更要致力于天下之人開之智也。”
“此舉可使官吏不敢欺君罔上，更不敢明目張膽盤剝百姓。”
“朕要撒天下之人化為朕之耳目，凡是識字斷文者，言之有理，都可入邸報，若不識字者，可以筆者而記之，亦可入錄之。”
“此報要給天下人看，朕更要看！”
趙靖聲音洪亮，在玄明宮內(nèi)回蕩不休。
剛才還有稍許沉默的臣工們，忽然陷入了沉默。
而禮部尚書劉崇義和工部尚書陳重陽兩人下意識的對視了一眼。
他們是最早反應過來的。
當日百官下朝，皇帝單單留下了他們二人和首輔韓子常。
卻說出了足矣讓天下震動的言語。
皇帝，要動世家。
他們雖然都是各自世家之人，卻都未開口。
當時的皇帝尚且沒有明朗的動作。
而且，明白說了，若是消息泄露，就全罪責在他們二人。
現(xiàn)在，趙靖忽然披露所謂天下第一報之事。
再聯(lián)想起最近的一件件事情。
文曲星，恩科大試，造紙，邸報……
一件接著一件，串聯(lián)起來。
他們卻驟然看到了極為清晰的脈絡。
此前雖然心中有些許的疑慮，恩科大試雖然在剝奪了世家的舉薦和評斷官員的權(quán)利。
但考取功名，以才論取，本身也是世家的優(yōu)勢。
可現(xiàn)在看來，不是那么回事了啊。
開恩科，斷的是世家完全掌控選拔官員的渠道。
此渠道回歸于朝廷之手，甚至可以說是回歸于皇帝之手。
而邸報，就是掐住士子之喉舌，更是掐住了世家主宰一切民聲的權(quán)利。
身為禮部尚書和工部尚書，豈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此時的劉崇義和陳重陽，兩人都是汗流浹背。
關鍵是，這些舉動，看似很是粗暴。
實際上又是溫水煮青蛙的模式。
恩科大試，是不允許你們世家之人參加了嗎？
還說是邸報不允許你們世家之人投稿了？
但身為朝廷之重臣，豈能不知道審核權(quán)和決定的話語權(quán)在手的區(qū)別？
想要掐你脖子，完全在于皇帝的一念之間。
好深遠的布局，好長遠的謀劃。
甚至，他們不認為這是首輔韓子常的做法。
韓子常雖然才名和手段，都極為強悍。
但絕對不會如此之急迫。
這整個脈絡，若是以十年或者二十年為期，絕對毫無破綻，堪稱天衣無縫。
到那個時候，世家就算是不愿意，都要被逼著上船。
還要為皇帝賣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