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3
一年過去,沒什么可寫的。做個總結?
麻煩。
閃念:
1.現實是最好的諷刺。
2.陳副!副字格外響亮。
3.這個世上,“不是,但是”的事,不是很多嗎?
4.體諒比理解難,他不歸為高尚。
5.吃慣大魚大肉,豆腐就不是素肉。
毫無改變是假的,怎么可能呢。分明所有的都是從開始就一直在改變著。
我戀愛了,這么說出來,確實感到些許羞恥。
我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湯,我自顧自地說:
“一般吧,沒有變?!?p> “不錯啦?!彼f。
我支頤下巴,習慣性地看著正在埋頭吃面的她,說不出什么話來。離開超市前,我和余月見了面,其實就只想和她說說話。我辭職念頭從萌生到決定,都是自我在進行斗爭。應該和父母聊聊的,很久沒有給家里打電話了,但預估到他們對此的不滿,還是沒有勇氣開口。
“還不知道,不知道該做什么?!?p> 我的態度很懶散,像是又變回那時的自己,眼睛望著明天,身體卻不肯動彈。
“辭職后再看吧,找工作,看哪里肯收留我吧?!蔽艺f。
余月對我的想法并沒有表態,她只是在我說完話后應付幾聲,我們都在沉悶著,接不上話。
“我看到‘郁林酒家’招學徒啦,想去學,我手藝不錯的。”我說。
她點點頭,看向我。我也覺得往廚師方向發展不錯,和食材打交道,總比與人要誠實得多,是好是壞,一刀便知。
“不過我聽說做學徒要熬,得熬過去,沒有收入,廚房的雜事全包,要挨罵,師傅傳的手藝也會留一手,不知道這樣值不值得?!蔽艺f。
“嗯。”
“送餐怎么樣,貌似收入可觀,就是累點。”我說,“不過累點也好,有事可忙,時間就過得快?!?p> “呃,好像我也不是很熟悉這里的街道,待會別說送慢了,可能自己就先迷路,也不是很好。”
“噢?!?p> “送餐,送包裹好像也是一碼事,路路通才有優勢,不然比不過別人?!?p> “你知道嗎,佳隆他做過酒店保安,聽他說平時很閑的,沒事做,雖然每天熬夜但過得也輕松?!蔽蚁肓讼耄熬褪菦]什么發展空間。”
我嘆著氣,不知道接下來該往哪說。很多時候就是頭腦發熱,認定了再不能忍受下去,不做啦,干不動啦,想離開的想法充斥在腦中,便辭去了。真不想工作啊,我對自己這點倒是有清楚的認知。如果不是為了生存,我真不想去工作。我就是不上進啦,不找借口。
“你想不想搬出去???”她忽然問我。
“哦?!蔽夷X子開始思考如何回應,“偶爾會想?!?p> “我打算到外面租間房,現在住宿舍不開心,和室友有點矛盾?!?p> “嗯,我和幾個老叔住,平時也沒什么話題聊?!?p> “之前是因為沒得選,自己窮,住宿舍能省開銷。”她的眼底映出燈彩,“現在對這邊差不多熟悉了,有點積蓄,那算不算換個活法?”
“嗯。”
在這邊住房確實是個問題,剛落腳時的我也更傾向選擇能夠提供住宿的工作。睡覺嘛,隨便給塊地就行,我很討厭忙碌的工作只是為睡覺買單這事兒。
“唔,有空要出去走走,看看房。”
“聽起來就是麻煩事。”
“試試嘛,不行再另說?!彼f,“怎樣?”
我點點頭,沒有看她。嘴上是在笑著,我在心里確認。
半餉,我回過神來,剛不久我們提出分手,彼此該遠行了,我收回目光。
是她嗎,余月。確實是的。說不上什么機緣巧合,我遇到她,我們確認關系,最后確認分手。沒有波瀾,是相識已久的老友??床怀霾簧幔蛔龀鐾炝?,更不爭吵。我們到平時光顧的面館吃面,老板認識我們,同我們打招呼。我有點走神,那個時候我想起點地梅,可能愛情就真的如她所說,抱團取暖,沒有誰一定需要,但每年都會迎來冬季。
離開超市的決定,就和我離開學校一樣,一時沖動。那天我確實是受了氣,同事啊,客人啦,也不止那天,說不上理由的,突然爆發了。我在辦公室里找到李少龍,他見我,本是想說點什么話,但他馬上就站起來,他一開口就是讓我別激動。他對我說:
“有事好商量?!?p> 我一驚,以為他知道我的來意。
“沒什么好商量的?!?p> 他往后退兩步,手指著我。
“你別亂來啊!”李少龍伸長脖子,“無論發生了什么事都有公司給你撐腰!”
“不是什么大事。”
“對,都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彼麚P起笑臉,“你先坐下?!?p> “怎么樣,是不是和其他員工起什么沖突了?如果是的話我可以幫你出面調和,總之公司是不會虧待每一位職員的。”
“哦,沒事,我是不想干了。”
“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難了?”他說,“還是說覺得這邊的待遇沒有在倉庫里的好,突然調過來不適應?”
“呃,是。工資太少了,最近缺錢。”
李少龍哈哈大笑兩聲,從口袋了拿出煙,給我遞一支。
“那叫什么事。好說,你現在剛調過來,工資只是初級階段,這點你放心,以后會漲的?!?p> 我堅決的心開始松動,“漲多少?”
“你現在是實習期,以后肯定比現在多呀?!?p> “我都在這里干了大半年了,怎么還是實習期?”
“你之前是在倉庫,你現在是收銀,不是一個工種。”
“那我還有多久成正式員工?”
“轉正肯定轉呀,等你在這干久了,都不用我們說,你自己心里多少都有數?!?p> “我能有什么數?”
“哎呀青年人不著急。規定不是我定的,這事老板說的算。你龍哥我最多是幫你在老板那多講幾句,是多是少就看老板怎么點頭。你放心好了,老板那人明事理,我跟他提,他懂你的,他知道你,天天和我們提起你呢,說你年少有為,以后是成大事的料。”
“是嗎?”
“那肯定呀。你先去忙,手頭上還有事兒做不是,這事兒包在我身上,你放心好了?!?p> 出門后才對剛才李少龍的態度起了反應,是不錯的,沒想到私底下的龍哥會有這一面。不自覺地心軟,為自己突然鬧情緒要辭職感到過意不去。索性抽出別在腰間的砍骨刀回去繼續當豬肉佬吧。我真以為這是一次機會,辭職前我覺得自己每每看向李少龍的眼神都像是在乞討,可他像從來沒有發生過這場對話一樣,對這件事只字不提,唯一和我說過最貼切主題的一句話:
“你他媽怎么做事的,不做給老子滾蛋!”
兩個月后我又想辭職,感覺待不下去,工資太少,我只這一個理由。本來還以為程序有多么復雜,有多么困難的,也就到日子了拿錢卷鋪蓋走人罷。為什么總是談錢,可,在工作,不談錢談什么呀?雖然平日開銷不大,喝酒打牌也不再參與,或許是覺得只有提到錢才顯得比較實際,為錢來為錢走,大家不都這樣么?
不然呢,我為什么要走,我說不出來。分明我能夠忍受的。
辭職前一個月。我的確成為了李少龍所說的正式員工,雖說沒有簽什么文件,至少薪水是實打實能判斷的。稍稍提了點,不多,五百塊,領著毫無感覺。走吧走吧,我思索著,打發乞丐呢!我給自己火上澆油。
“咳。我打算,可能,會回一趟老家看看。想換個地方。這段時間我在外邊暫時租單間落腳?!蔽掖蚱屏顺聊?。
“你要搬出去?”
“呃,是?!?p> “為什么?”
“為什么,因,我們,因為我們分手了吧?”
“唔?!?p> “感情結束,是不是就等于不見面了,就先不見面了。我在想?!?p> “哦,不見面了,行吧?!?p> 我的呼吸放緩。
“看你,你搬出去的話那我也搬走算了,自己一個人租房不劃算?!彼f,“可惜那間房了,位置很好呢。”
“是呀,位置挺好?!蔽艺f,“有什么打算嗎?”
“哪有,你那么著急,我以為等月底再好好考慮,房子還能住就先住著。實在不行我就回宿舍去?!彼D了頓,“我,我反正無所謂啦,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急急忙忙,像是我要趕你走?!?p> “沒,沒有。”
“看,是吧?!彼f。
我思考良久,“不算著急吧,我們這么久,我有多懶散你不是不是知道。就,總覺得挺奇怪的。你看電影和小說不都是那樣嗎,分開了要不就是決絕,要不就是挽留,哪有這樣說像以前一樣就能像以前一樣。我們道別啦?!?p> “嗯,好,再見,再也不見。哈哈,你就這臭毛病?!?p> 該承認的,我就這臭毛病。找房子前也是,每天都在妄想,想著應該租在地下室啦,一打開門,各種潮濕,各種蚊蟲,也幻想過那種高級公寓套房,電梯上下,還要綠化,反正不是最差,就要最好,從沒考慮過實際。能找到現在那間像樣的房子,余月為此忙前忙后,我反而還影響到她的判斷。
自己實在是太沒用了!
“還你。”
“留著吧?”
我猶豫著接過,大腦眩暈,艱難地提起兩口氣,她要走了。
“走啦?!?p> “再見。”我回答說。
我遇見余月,是因為我知道她在這座城市工作,有朋友的音訊,一直有她的消息。我會來到這,完全就是抱著僥幸的心理,有點耍無賴吧,我的目的從一開始就不純粹。只是我沒想到會這么快遇見。
很早之前我就聽說余月沒繼續念高中,初中畢業后上了中專,和我們這些面向高考的人走另一條道路。聽說她學的是美發,手藝活,我幻想過她給我剪了一個很難看的發型,然后我要笑話她這段時間都學了個啥,我會笑個不停。
遇見她的時候我在送外賣。其實定眼看了好幾次,還是因為好看嘛,紅色短發,惹人眼球,多偷看幾眼,把餐飲交接后就走。是她認出的我,我愣了好久,恨不得她是認錯了人,我想趕緊走,我感到渾身發熱,我不想承認。余月在這間美發店工作,中專畢業后就來到這里,已有一段時間。
當我和她說起我早已從學校離開時,她是很驚訝的神態。我以為就我初中的表現,對其他人而言不繼續念高中才合理。在她眼里,我好似沒有自己認為的那么糟糕。我們聊了很多。說一句題外話,能夠鼓起勇氣和她相認,我給自己的做很足的思想工作。為什么呢,我想是我們這群曾經在同學圈子里混得春風得意的家伙如今奔波于生計確實是一件讓人難以啟齒的事。我在最能夠體會集體的時候,在所有人有著共同目標的時刻選擇了離開,注定的,是要沉默。我總在想我要走,我和所有人保持距離。面臨高考那年,我選擇逃避,誰都以為我是壓力大了,鬧情緒,只是想放松幾天。沒人究其緣由,我愈發怒不可遏,我大可以再忍一忍,通過高考,便可永遠離開這里,有新的學校,有新的生活。我不得不思考很多的未來,我的家庭,我的能力,很多的這些都能夠決定將來,我開始變得自卑,消沉。那個因為自大犯下一堆過錯的自己,我深深討厭著。但又因此,我沒有進一步得逞,那樣的我,死去最好。
她和我說她那位初中時期的男友,聽說最近是在老家的網吧當網管,之前沒少跟老板混。他初中畢業后就沒再繼續下去,學業,還有愛情。她偶爾能收到消息,小城市嘛,關系網就像我于她。是在幾年前吧,我們畢業后,那位大哥在馬路上飆車把人撞了,說是當場逃逸。這件事我略有耳聞,但沒想到是他。因為是未成年,加上被撞的人沒有死,在醫院里搶回一命,只是賠錢便了事。因為這場事故的發生,我們那開始對非法改裝摩托進行徹底查處,那時我已不再擁有摩托,能夠當做笑話樣的冷眼旁觀。
“啊,是你嗎,余月嗎,啊,哈哈,好久不見,你好你好?!?p> 那一刻的窘迫我一輩子都會記住。
我想到我們的戀愛。經常吧,下雨的話,我不太愛等待,即使沒有傘我也要往回去的方向前進。她總是比我下班要早,雖然我們的早是在晚上八九點鐘時刻。每次,她都癱坐在那張有淡淡霉味的布藝沙發上,看到我,她就會問:
“下雨了嗎?”
我抹掉額上水珠,會告訴她,挺大的。
“唔,看得出。”
我們的常態總是這樣的,我被雨淋濕了,自己知道快快到廁所洗熱水澡,要說關心的語言吧,遞毛巾吧,從來沒有。我想我們都不需要,冷暖自知,這大概就是我們的相處模式。在愛時,我們沒有甜言蜜語,分開了,也無法惡言相對。我說不上這到底是好是壞,至少我并不反感,但我從來沒有詢問,我總是下意識認為她也如此。我把這視作我們之間的默契,其實是存在錯誤的吧?
“感覺你真的變了很多。”
這并不是她第一次發出感慨。
“長大了嘛。”
“看你不太開心?!?p> “以前沒啥事,傻樂。”
“可能吧?!彼荛_對視,“都沒有上學那會兒的輕松啦。”
沉默了。是很想同她聊的,把那些不知道算不算得上煩惱的事讓她知道,可這么做好像也只是向她解釋自己變成這副模樣的原因罷。說不出口,我不愿讓自己的形象變得如此脆弱,我,在她的眼里該是陽光的,灑脫的。畢竟一路上,總是由我來創造歡笑。
“可能也就我一如既往的帥氣還沒變吧?!蔽夜首鬏p松。
她白我一眼,眼角掛上笑意,我作無賴狀。心想,眼前關卡算是過去。
辭職后,我立即偏離了幻想的軌道。在和余月剛搬進這間房的那幾天完完全全喪失了斗志,一周,我沒有踏出門口一步,她倒不說,只是自己每天賴在家里,確實過意不去。沒有辭職的時候總覺得這個那個很多像樣的工作,覺得自己接下來的日子一片光明??烧嬲杂芍蠓炊X得空虛了,與之前如出一轍。我沒有和她告白,但我們應該已經算是情侶的,在和房東交涉的時候我們都沒有否認。那段時間我總在想,覺得自己有了一個能夠稱得上家的地方,是我脫離父母以后靠自己能力所砌,我和我心愛的女孩一同居住,但在感到幸福前,迷茫先一步來到。這是我從未沒有預想的畫面。我開始為工作著急,關注點更多時候只盯著薪水看,不夠,還是太少,更多時候是感到不安。感情可以無端的產生,但建立起愛的過程必須有物質參與,我,最不愿意承認的是,自己更加自卑了。我注意著,從不表現出來,松松垮垮毫無所謂,沒心沒肺。我回憶著童年,設想自己是不是快要做父親了,我接著往下去想,把不準自己是否真的能夠勝任。如果有了孩子的話,是男孩還是女孩,都叫什么名字好呢,成長需要教導嗎,能不能夠陪伴?我不想把自己的孩子交給父母,他們的很多觀點,以及對我的教育方式我并不認同,我不愿意自己的孩子走他父親的道路——
不過想的確實有點遠,比起未來,我更應該把注意力放在眼下。托余月的福,聽她說美發店的顧客里有人能給我介紹一份工作,大概的內容就是到商場里給他們公司的產品做推廣,有能力拿下入駐資格那么提成豐厚,底薪的話,并沒有很低,勉強能過得下去。
那天晚上余月回來和我說,我嘴上說著挺好的,決定明天就過去面試,但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幾天我們沒有過多地交談,雖然平時總這樣,我認為是我們之間產生了隔閡,但不懂得該如何處理。每天,天放光她就出去,太陽落山我才從床上爬起。我蜷縮在沙發上,只感到勞累,睜不開眼。眼前那部二手電視不時幾道虛線走過。我想到那個人,他敲響房門的時候我們兩人的關系還不至于如此,搬入新房的喜悅沖暈我們的頭腦。他面龐黝黑,年齡應該與我相仿,眼皮耷拉著,提著幾盒豆豉鯪魚罐頭。他說了很多話,含糊不清,沒太聽清楚,或許是我忘記了。我和余月商量著,第二天他便拉著三輪車送來了這部電視。我想我是在同情他。
門開了,余月走進家門。我難得的早起,反而嚇她一跳。她說:
“我還以為是誰!”
她的話我答不上來。她也不會呆在原地等我的回復,自顧打開冰箱看了幾眼,衣服就在客廳脫個精光,袒露潔白的身段。雖然我們的廁所在客廳就是了。
花灑開了,水流聲能判斷出她在弓腰洗頭,水停了,是在抹洗發水。我很樂于通過聲音判斷里面的情況,但我從來沒有口頭確認過。我覺得這樣就挺好的,像此時一樣,我可以活在自己的思緒里。
“你吃了沒?”余月在廁所里問。
“還沒?!?p> “去煮飯,水別放多了。”
“哦,好?!?p> 吃過晚飯,我們擠在沙發上,她把雙腿盤起來,身子依住我,其實還挺不舒服的。沒聊什么話題,聽她說了說美發店里的日常。她不提我找工作的事,我也不會故意去說,雖然我知道我正在耍著無賴。一不留神在沙發上打了會盹,醒來時已經到十點。她還沒有睡,眼底映著電視機里的古裝劇,聚精會神。窗簾開著,燈火有些迷離。我側過身摟著她的腰,枕著她的大腿,在我的人生里,這已夠滿足。
我告訴她,這幾天做的夢。是夢到徐海峰,佳隆,還有周旋。我們都還是小孩,雖說我未曾見過他們幼時模樣。徐海峰招呼佳隆和她過去拍照,但我不在場。我回去時遇到,佳隆把我招呼上,我想啊,確實很值得紀念這一刻,跟上去了。到門口卻被攔下,因為我拿不出某個東西,那是徐海峰給他們的,而我沒有。像是門票。徐海峰站在門內,看到我,什么也沒有說。我在門口等待他們,他們的照片出現在我的腦海里,像是幅油畫,但沒有我。
“也不確定是不是他們啦,都穿著小西服呢,夢里的東西亂七八糟,他們也好久沒見?!蔽艺f。
能確定的是,醒來后的我滿是遺憾。我記起自己為什么會突然注意到余月。
時間記不清了,依稀知道是徐海峰告訴我的。他和我說周末的時候在酒吧門口看到余月從里面走出來。當時我知道后著實嚇一跳。在我的認知里,酒吧就等同于夜店,雖說是因為我們那之前就沒幾個正經酒吧就是。夜店呀,混亂,骯臟,我在很多影視作品和書籍里了解到,那里面有著震耳欲聾的音樂和叫人心悸的鼓點,說那并不是正經人會去的場所。所以當我得知余月會去那種地方,她便如從人群中脫穎而出。夜店呀,曾是我無數幻想過進入深造的圣地,想過能夠在里面認識某位大哥,獲得關照,在里面刀光劍影什么的。那是她出入的場所,我對付她得變得小心翼翼。
她好像還挺酷的。這是我的第一次改觀。但我沒對徐海峰明說,我對他說的是:
“這有啥?”
以此來表達我對于班級里的同學去酒吧的這種行為毫無感覺。從那天起我就在幻想,我想,如果徐海峰看到的是我,是我從酒吧里走出來,那我該得意成什么樣子。估計這間教室里就要容不下我這尊大佛了!
那段時間,班主任再次進行座位地調整。在得知消息時我不禁想過,希望能夠和余月做同桌,但并沒有如我所愿。也許是班主任看我平時和徐海峰走得近,我和他便一同被分配到了教室后排的角落,我們身后是一間小房間,那是我們班級垃圾桶的放置處。當時的徐海峰還沒有喜歡余月,相比于后期的他,我剛認識的徐海峰要更加靦腆,就是一張白紙,任由其他人在上面留下痕跡。我一開始認為他是那種不懂得與女生打交道的類型,因為我看女生在他面前撒起嬌來的時候他總束手無策,而且對我的作風嘖嘖稱奇。這么一想,徐海峰其實在我之上。
當他滿懷期待地告訴我這個消息的時候,我的反應著實是讓他佩服的。
“你這么懂呀?”
“也不是全懂。”我說。
我們在教室的后排自然是被排除在老師的監管范圍之內。上課,我們就在下面睡覺,下課,我們就到走廊玩鬧。感覺有一大段一大段的時間被荒廢掉,我自己也清楚,但毫不在意。就如此時的我而言,時間是眼睜睜一分一秒地過去,但我感覺不到,我時常覺得自己依舊年輕,可身邊朋友都在為考研考證,購房購車而煩惱,就我漫無目的在暢想。那時的我也如現在一般,上課的時候滿腦子想的是游戲的事,身邊的人,我對時間,年齡,一直沒有清楚的感受。
徐海峰經常和我說他的風流往事,他各種前女友,她們不是飛美國了,就是傍到了大款,再就是家庭原因不得不分手,可謂是感情史豐富。聽他說他曾為了一個女孩在她打工的肯德基店里吃了一個月的炸雞,他那六塊腹肌就是這么給他吃沒的,覺得為了一個女人實在是不值得。這可聽得我口水直流,心想要是換我,哪怕是八合一也無所謂。
就是在吹牛啦,我們心知肚明,只是覺得好玩,他自己后來也有自知,都是玩笑話兒。
經過我上課時間軟磨硬泡,終于把他的嘴撬開。
“莫婷。”
他只和我說了這個名字。她是我們的班級的同學,上課時腰桿挺得直直的,之前我坐她后座經常被她擋著看不到黑板。臉蛋有點黑,喜歡扎丸子頭,但晚自習的時候會放下來晾干。我們之前晚自習時經常聊天,但聊的內容散亂,反正不是些值得記憶的事。我自認知道的莫婷要比徐海峰知道的要多。
“你也喜歡莫婷?”我故意這么說。
“啊?”
他一臉驚訝。從此刻起,我便成了徐海峰的情敵。我告訴他,解決敵人有兩種辦法,一是魚死網破,二是以逸待勞。我是和平主義者,并沒有西方國家的騎士為了一個女人兵刃相向的覺悟。我們是社會主義的接班人,不能搞老外那一套。總之我們倆一拍即合,決定統一戰線,口頭上達成約定,不論雙方誰追到莫婷都不能決裂,還要給對方獻上美好的祝福。說起來,當初的我們不要太青澀,這祝福真是有夠莫名其妙。我們在背地里維持著戰友的關系,互相分享自己得到的一線戰報,交流心得,還在語文課上仿寫抒情詩歌供來學習?;蛟S是我覺得我們彼此之間的關系已經不能再以同學相談,于是在某天放學的時候為了合理的劇情發展,我和他順道拐走了坐在我們隔壁過道的佳隆,三人找班長借得一部手機,上網搜索了一張桃花木的圖片,躲在小房間里結拜為兄弟,以三人共享一瓶營養快線開始,我稱我的同桌為,峰兄,佳隆,便是隆兄。
相比于隆兄,我對峰兄顯得更為親近。因為佳隆更多的時候都是睡覺,班主任還給他安了一個“睡師”名頭,我自認是比不過。其主要原因是他有自己的小女友,這么久以來他做過唯一一件表達對我們信賴的事,就是向我們介紹了她的女朋友,我們班的學習委員,周璇,雖然這已經不算秘密,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
但我覺得這已是實屬難得。周璇是那種對老師和家長說一不二的人,我看得出來。因為她表現得就如那種絕不和沒有前途的人同流合污的樣子,比如,和她說話時總有一股火氣,哪怕對我都不例外。我記得一次我輪到我值日拖地的時候,她理所當然地踩過我剛剛拖干凈,在沾著水的那一側走道。
私下里,我和徐海峰對他們兩人的愛情并不看好。但還是好好招呼了一頓佳隆,想知道他如何把那個踐踏我勞動成果的壞女人征服的手段。對此,佳隆只給我們留下了一句話,然后轉身牽起周璇的手消失在樓梯的轉角。他說:
“我不知道,她追的我?!?p> 我和徐海峰在私下里討論過這種情形,周璇主動出擊,佳隆被迫防御,得出的結論是他們兩個沒有感情的基礎,絕不可能會長久。我們大可以什么也不用做,就等著我們的隆兄自己回來找我們哭訴。我們還順帶討論了到時要如何安慰佳隆,畢竟我們是兄弟,我們應該選擇原諒他暫時的背叛,再說,我們的目標也不是周璇。
為此我們打算湊錢為他準備一副針織手套,意為讓他珍惜眼前。
至于上一年聽到佳隆和周璇打算結婚的消息,說不出話來。我自我囚禁于郁林超市,同我的結拜兄弟撒謊,沒時間,什么什么的,聊了很久。說他太急啦,這么年輕,總之,就那樣吧。然后不了了之。
佳隆帶著周璇的加入并沒有影響我和徐海峰追求莫婷的進度。我們倆人依舊做著與之前相同的事。我和徐海峰開始決定出擊,交流起周五放學回家后如何接近莫婷。徐海峰的想法是帶她去酒吧,在煙酒里最容易拉近距離,順便給自己開開眼,酒吧呵,同樣存在他的追求里。對此,我定是不贊同的,我說:
“你們兩個人都是第一次,不安全?!?p> 此話讓徐海峰樂開了花,他問我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其實吧,倒也沒有。我對莫婷本就是逗徐海峰的樂,哪會真正去考慮做點什么。況且我知道他主要的目的是想讓我帶他去一次,踩踩點。我不明說,他反倒覺得我自私,想偷跑,整整一節課的時間都不再同我說話。
周五放學那天學校安排了大掃除,我們被劃分成不同的小組,負責不同區域。那天我和莫婷還有另外幾個同學,唯獨沒有徐海峰。他眼睜睜地看著我和莫婷朝樓上辦公室走,我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但心中滿是得意,呀,雖然我對莫婷完全不在意。我記得當時想的是,要是同余月一起會更好。
我干活很勤快,因為余月在樓下的班級里擦窗戶。我總是借口換水提著水桶到樓下去看她,故意幫在她附近的女同學忙,想讓她注意到,更想和她并肩站在一起,哪怕同樣是半吊在窗戶上。因此我受到班主任極大地表揚。
學校安排大掃除另有原因,領導嘛,三天兩頭就要來視察一次,我們學生的工作,就是在領導面前表演出欣欣向榮地光景,給校領導們爭光。我們人到了辦公室,就看到里面有幾個同是學生的人正拿著相機拍照,聽說我們學校今年是想評上區里的獎項。我們是有學生代表的,和我一樣手里拿著掃把,他說我們是自發過來替老師們排憂解難,這時就有老師說歡迎你們的到來,并且對我們的行為感到由衷的高興與自豪。我們的學生記者躬身聆聽著,又有老師說希望我們以后再接再厲,繼續努力,多為老師,學校,社會做貢獻!確實,要我是老師的話,我也會這么說,因為每次輪到我值日掃地時,我罵的比做的要多。
記得后來我還被班主任安排了辦公室勞動委員這個頭銜,意思就是平時我可以不用在班級里值日了,辦公室有需要打掃,那我就組織同學過去。這件事班主任在班里說的時候還引來不少羨慕的聲音,但大家對于這個人是我并沒有感到多大的意外,畢竟我總是那個班級里的脫跳份子。
但,我心存不滿。抓人打掃衛生嘛,他們懶,壞事都讓我一個人做,這實在有違我在同學群里如魚得水的處境。因為剛接觸政治這門學科,我清楚地認知這是一種強制剝削人民勞動力的違法行為,況且未經我本人同意,這已經觸及到獨裁范疇。我本是思索運用剛學到的知識和這些老師理論,我當然敢的,在我的老師眼里,沒有什么是我說不出口的事。
只見我的政治老師走入語文辦公室,幾個人相熟,暢聊一番,他哈哈大笑幾聲,只說了一個字,他說:
“好!”
我想到,我已經失去了發言權。
對這個職務,也不能說沒改觀吧,反而不少同學在下課過來揶揄奉承,這是我第一次體會到職務便利所帶來的權力。我完全能在上課途中站起來,點出一批人的名字,說是要到辦公室幫老師忙,正上課的老師準給我們放行。
“是,我記得。你和徐海峰經常提前跑去打飯,我們還沒下課,你們兩個就在教室后面吃起來?!庇嘣抡f。
“哼哼?!蔽业拖骂^,“菜,新鮮點。你是忘了下課去排隊打飯那陣仗?!?p> “哪能忘,每天最討厭就是去吃飯,一到夏天頭頂上就倆風扇,悶,吵,飯都要吃不下?!?p> “你當時就應該讓我去給你打飯,像莫婷周璇她們都讓徐海峰幫忙帶。”
“那時我和你又不熟?!彼p輕打我一拳,說,“要是請你幫忙,你又拒絕,我哪里有那勇氣?!?p> “嗯,是挺不好的。”
“沒想象那么糟糕啦!”
我從背包里把筆記本拿出,遞給余月。她問:
“什么?”
“呃,小作文,得閑可以看看。”
“你的?”
“不然呢?”
“才舍得給我!”
我并不驚訝,或者說我很早就察覺到有被翻動的痕跡,是種感覺,但不反感,反而期待她能從中讀到我的想法等等。很奇妙。
“你看過了?”我說。
“啊,偷偷看了一點點?!彼⒉桓械嚼⒕危皩懙氖裁??”
“沒什么,一些無聊的事,想法什么的。之前還以為丟了,上次打掃衛生才找到,你想看就看看吧,不看也行,不重要?!?p> “嗯,不重要吧?
“不重要。之前閑下來沒事做,就隨便寫寫。這樣反而覺得自己有事可做,就,沒那么無所事事吧。”我呆了一陣,“寫字的時候,感覺就沉進去,可以忘掉,哦,忽略掉很多,其實就是拿來逃避用的。好幾次都不想繼續寫啦,沒什么意義,停下來以后又覺得不行,有點焦慮,還是得寫寫,打發時間,那才能忽略。有時候感覺為了寫這東西,又不能認真的活,總把自己關起來,到頭來不知道是浪費了,還是花費了?!?p> 內容和最初確實有所偏離,是在某些奇怪方面的好勝心吧?
她開始翻看了,感覺挺緊張。不久,她抬頭看向我,問我:
“怎么你打牌總是在輸?”
“哪有總是!”
我捏了捏鼻子。窗外有風吹入。玻璃窗上隱約的我們,我注意到自己的背駝得厲害。她看得很專注,風動著,鴻運扇吹不走熱浪。我起身到陽臺點煙,從上往下看,算不得風景,不過是他人的衣服和自制干貨?;蛟S是高度還不能說是高吧,但其實也不矮了。我們住在頂層六樓,是這片區域難得的好位置,就是太普通了,一棟老樓,擠在一群老樓之中,下雨天有點漏水,我嘗試補過,顯然是沒有那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