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了六年,沒找到半點答案,我翻遍了事發后所有的媒體報道——這是我當時唯一的了解這件事的途徑,然而全都是一些無關,痛癢的說辭和猜測,他們能想到的我又何嘗不能想到?然全貌是究竟是什么樣子,誰都說不清楚。我翻遍了父母留下來的所有東西,這些東西里面卻干凈得沒有一絲雜質,亦喜亦悲。這么多年過去,我似乎再也找不到答案了,但我從不滿足于那潦草的敷衍的所謂官方報道,更不愿意相信所謂有識之士的見解猜測,于他們而言事故不過是個故事,而進行想象猜測,則是他們在這個安逸的時代為數不多的可做之事。我切于找到真相,但我不急于找到答案,真相和答案并不相通,答案是人給的,真相是不變的。
這最后一本日記,我想翻開卻不忍翻開,我切于讀完卻不舍讀完,這是那兩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留給我最后一點回憶。
不看,看了就沒有了。
不看,又怎么找到真相?
18年前的日記,是否真的會有答案在里面,并不見得。
我緩緩翻開日記,扉頁的日期卻令我駭然,這是一年的日記,不應該時接下來該看到的那一年,中間空了一年,我出生的那一年。
我顫抖著看下去,翻開第一頁。
內容依舊干凈而明麗,我卻字字讀的痛苦。本來他們兩個就是不被認同的,沒有家人,沒有背景的母親,和有著這樣刻板的父親的我的父親,他們中間做出了各種努力。“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嗎?”我苦笑。我不知道為什么母親沒有親人,從開始,她就不曾對我提起,我也不問,小的時候是不知道,后來懂事了,我知道這大概是一個讓人難過的故事。他們終于得到了認可,然后兩個人結婚,生活稀松平常卻有趣。原來兩個人結婚后就和祖父那里極少來往,情理之中。原來父親最寶貝的花是初戀女友送的盆栽,難怪會被養死,不禁覺得這兩個人更有趣了,他們的故事干凈而不做作,簡單卻不刻意,并不是相敬如賓,有的時候我就想,如果找不到真相,我就把他們的故事再寫一遍,直到我徹底和這個世界沒有關系為止。我現在寫字為生,人類大多無事可做,老套的劇情也已經看夠,賣文這種行業,也倒是安穩發展,行業在發展,寫文的人卻越來越少,因為他們都沒有了經歷,都沒有了感受的能力,大腦無法自己體會,不能創造有感情的文字。
我一頁一頁地往后翻,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仍然生動,可我再也不能如以前的心境來看,我確認我沒有漏下一點有關于他們的東西,那一本日記只怕是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東西,才被拿走。越翻越薄,一字一句都是歲月美好,越往下翻越是五味雜陳,是因為這樣的人在很久以前就離我而去了,也是因為,我害怕自己發現什么,又害怕自己不能發現什么。
“我大概一開始就是錯的,我還是無法融入這個世界。”
最后一篇日記只有一句話,像是被這個世界打擾,被這個世界所不包容,這就是先進的安逸的世界,連一個從不過問世事的人都容不下。“今天這個世界依舊烏煙瘴氣。”每次我多了解我的爸爸媽媽一點,就對這個世界多厭惡一點。下一本日記無從找起,或者說根本不需要仔細去找,能接觸到它們的除了我就只有那一個人——江遠思教授,我的祖父。我長舒一口氣,因為有處可尋,卻也因為是他而惴惴不安,到底是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準確的說是我以前不能知道的,日記按照順序排列我當然不會很早就看到缺少了哪一本,把畢竟在我去歸置它們的時候數量還是對的。我早晚都能發現不是嗎?就算他推理我會按順序看發現時間也不過是這幾年的事,當然,還有一種可能,他賭我不會看,這日記卻不能被別人看到。兩種情況的后果,第一種,我去找他,他要的就是這個,第二種,我從不過問,這個結果可能再好不過。
我抬頭,打量了四周,我下一步會干什么,他是知道的。
第一次這么離真相這么近,真相就在眼前,只差一步,反而沒有那么著急了。看了一下時間,現在是晚上十一點。
現在已經不存在白天和黑夜,所見之處皆是白晝,每個房子自帶時間規律調節系統,自己更改黑夜和白天,從里面看,外面漆黑一片,從外面看,天下皆白。
躺在床上,我靜靜的看著天花板,我在想,知道了真相我該做什么,我該怎么辦,那些人的猜想,雖說是捕風捉影,卻也是有一絲絲的線索,猜想那么多,未嘗不會有一個猜中。
如果,結果并不是我所能接受的結果······
終于還是挨到了六點,我要去問個究竟,走進客廳,“我現在要去找你,希望你已經想好該做什么,該說什么了。”
某種角度來看這監視還挺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