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楊柏來林家，這些時日俱是林榆兄弟二人帶著念書，林長江每日早出晚歸，林家幾兄妹甚少碰見。

　　林榆林晞兄弟二人，每日除了自己看書，輪流給楊柏講解四書，督促他臨帖背書。

　　楊柏也算乖覺，該做的功課未曾敷衍，一一認真完成。

　　這日榆哥兒兄弟三人如往常一般，早起讀了一個時辰書，而后同往正院請安，多日未見的林父正端坐上首。

　　林榆眼神一閃，三人忙上前行禮：“請老爺太太安。”

　　“都坐罷。”楊夫人笑道。

　　待林榆兄弟各自坐下，林長江便問起楊柏的課業：

　　“柏哥兒來了半月，書念到哪里了？等會兒用完飯，我可是要校考一番的。”

　　這些時日，林榆、林晞兄弟親自教導楊柏，對他的課業進度十分了解，林榆回話道：

　　“柏弟是念完了四書的，只時日有些久了，我和二哥這些時日幫著他復習梳理，再過幾日，柏弟便可開始學習經義了。”

　　楊柏的上一位先生，辭館離開已有大半年了，楊柏這半年來，都是自個兒溫書。

　　雖說氣走了不少先生，學問卻還算扎實，畢竟是幼子，家里的爵位與他無緣，姜夫人自是對他要求更嚴些。

　　期望他能憑科舉晉身，是以楊柏雖不喜四書五經，卻也是在舅母的督促下，從小下了一番苦工的。

　　林家人還未來信說要進京前，舅母姜夫人本打算將楊柏送進書院，就連書院都選好了的。只林長江一家回京，方才罷了。

　　林長江微微點頭，對兒子的話卻是并不在意，楊柏學得如何，自己總要校考一番，方能心中有數，笑道：

　　“榆哥兒，晞哥兒，你們兄弟的功課我也有段日子沒看了，待會兒一塊給我瞧瞧，可不要退步了才是。”

　　林榆兄弟齊聲應道：“是。”

　　卻是不甚在意，反正二人未曾偷懶，功課俱是認真完成了的，不過是突擊檢查一回罷了，算不得什么。

　　見老爺有興致檢查林榆兄弟的功課，楊夫人笑道：

　　“你最近可是忙得很，今天卻是有功夫陪著我們用飯，還有空檢查他們三兄弟的課業，可是都忙完了？”

　　林長江撫了撫長髯，也不解釋這些時日在做什么，忖度道：

　　“已是差不多了，只待收尾便可。正好可以教教這幾個小子，免得他們懈怠。”

　　“哥哥們可是勤學得很，哪里會懈怠了？”

　　黛玉帶著紫鵑從外進來，向眾人行過禮，往林晞下首坐了，向眾人歉意一笑：

　　“我今個兒可是來的晚了。”

　　“哪里晚了？還沒擺飯呢。你小姑娘家的，自然該多睡一會兒。”

　　楊夫人不甚在意，在自個兒家里，哪用得著在意這些個虛禮。見黛玉面色紅潤，也不再一副風吹吹就倒的模樣，倒是極歡喜的。

　　林榆關切問道：“妹妹可是看書看得晚了？晚上看書費眼，到底還是早些歇息才好。隔日再看也是可以的，不用著急。”

　　暗香齋藏書豐富，又有許多典籍孤本，兄妹三人素喜讀書，自是日日手不釋卷。故而林榆猜測妹妹怕是昨夜讀書，休息得晚了。

　　黛玉見伯娘露出不贊同的神色，忙解釋道：

　　“不是，只今個兒早上看了卷書，一時入了迷，方才晚了些。”

　　楊夫人這才罷了。

　　又想到黛玉在維揚時，林如海請了賈雨村給侄女兒啟蒙。如今侄女年紀也不大，她自個兒也是喜愛讀書的。

　　何不讓丈夫一同教導？

　　反正只要不傳出去，別人家也不會知道黛玉同她哥哥們一樣，都是林父教導的。

　　作為從小被父親教授武藝的女孩子，楊夫人的思想，比這世上大部分的人要開明的多。

　　只要玉兒喜歡，家里又能提供得了，讀書也不費什么，外人眼中的大儒林長江，在家里也只是丈夫、父親、伯父而已。

　　因問林長江道：“你如今只用教了柏哥兒一個，何不再多收一個學生？”

　　林長江如何不知道妻子的心思？卻是佯裝聽不懂，笑道：

　　“學生可不是隨便收的，還得看眼緣不是？若是合適，別說一個，就是再來幾個，也是使得的。若是不合適，便是再好，我也不要的。只不知太太要薦哪一位呢？我也好思量思量。”

　　楊夫人性子直，只道：“你說收不收就是，這學生自是頂好的。”

　　林榆聽著父母的話，也沒想到楊夫人說的“學生”會是黛玉，只以為是有人求到楊夫人這里，想讓老爹收他們家孩子為徒。

　　這人或是娘朋友之子，或是親戚家的孩子，楊夫人不好拒絕，只好同意。才想著先讓林父答應下來，在說是誰。

　　畢竟這時代讀書科舉的只有男子，女孩子就算家里有這個條件，也不可能請林父這樣的大儒教導。

　　林榆想著這些，正好與執起茶盞喝茶的妹妹黛玉對視上，榆哥兒對妹妹笑笑，率先移開視線。

　　突然想到什么，向上首的林父道：

　　“兒子也想向父親舉薦一人，兒子以為此人才華出眾，較兒子高出十倍不止。若是父親肯收之門下，當是一樁美事。”

　　“哦？”

　　林長江來了些興致，兒子認識什么人，做了什么事，自己可是盡知道的。

　　便是前些時候要查賈家之事，也是在自己的默認下，才能查到的。

　　這幾日榆哥兒兄弟三人，也沒怎么出門，你到哪里去認識了一個“才華出眾”的人，要舉薦給我呢？

　　林晞及黛玉幾人也是好奇，榆弟/哥哥要舉薦誰？

　　林長江笑道：“你先說說。”

　　林榆道：“兒子要薦的這人，才智過人，過目成誦，如今年歲不大，正是讀書的好時候，更兼家世不俗。

　　只一點不足，算是十全九美。兒子以為那不算大事。私以為浩然先生也不會因著一點點缺憾，而放棄如此良才美質，是以兒子想向父親推薦。”

　　停頓片刻，接著又道：“不過父親要先答應收他為徒，兒子才說。”

　　林長江心下暗笑，對林榆說的更感興趣了，到底是誰，能讓兒子如此夸耀？

　　在心里把林榆兄弟這些時日見過的人都排除一遍，還是想不明白這人說的是誰……

　　答應好像也沒關系？

　　林長江也不糾結，道：“你說罷，我應下了。”

　　林榆忙道：“老爺既然應了，可不能反悔的。”

　　“自然。”

　　“林家黛玉，老爺認為此人可能稱得上良才美質？”

　　屋內眾人倒吸一口冷氣，看看林榆，又轉頭看向黛玉，最后俱是盯著林榆：

　　榆哥兒你說錯了么？

　　林黛玉？

　　雖說是自家人，黛玉也確實是才華出眾，可這是女孩子！

　　收她為徒和教她讀書，可不是一回事。

　　黛玉亦是驚訝地看向哥哥，這……

　　林榆卻是不理會眾人的眼光，只一瞬不瞬地望著上首的林長江。

　　這事，還得老爹點頭才算是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