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孔濟風與流亞斯前往東南郊資源回收站購買殲滅槍的稍早些時候，萬物城正北方，一處軍用航空飛行器停靠點。從夕陽的余暉中走來兩名身穿黑色指揮官制服的年輕人，他們分別帶領十名士兵集結在一架軍用航空飛行器前。兩名指揮官簡單寒暄幾句，按順序登上飛行器，這兩人一個是不久前提拔為突擊旅特戰營指揮官的羅東，另一人是衛戍軍指揮官遠博。

　　停靠點白色塔樓的廣播發出準備起飛的訊號，白綠色相間涂裝的航空飛行器攪動起周圍的氣流，發出嗡嗡的聲音，氣流愈發強勁，航空飛行器勻速升空，朝東方飛去。

　　航空飛行器飛行平穩后，帶隊的兩名指揮官從座位上站起來，分別從各自攜帶的安全箱中拿出兩塊電子記事屏，同時打開電子屏組合在一起進行資料匯總。在出發前，他們不知道此次行動的內容以及目的。

　　小到幾乎聽不見的摩擦聲，不斷抬升的氣流托著飛行器越飛越高。綠色調為主的萬物城市區盡收眼底，剛剛打開的資料匯總完成，根據保密原則，任務文件可以當眾瀏覽了，二人把文件內容投放在艙內的顯示屏上，此次飛行目的地是東州，前不久東州發生了嚴重的安全事件，此次前往東州任務周期為兩天，內容為特種作戰，具體情況在抵達后會有專人對接聯系。

　　數個小時的行程，羅東和遠博之間的話題不可避免的涉及突擊旅。

　　“你怎么也來湊熱鬧了？我以為你們突擊旅被大風刮怕了，不敢再上戰場了。”遠博的話語充滿了嘲諷戲謔。

　　“沒辦法，誰讓突擊旅是精銳，哪次任務我們不參加？再說了，突擊旅遭遇的真是自然災害嗎？還是人為制造的武器。”

　　不僅羅東，突擊旅很多人都對指揮部隊的遭遇感到懷疑，不相信這一切只是自然災害這么簡單。

　　“你對我發發牢騷也就算了，在外邊說話小心點，造謠蠱惑軍心可是要被審的。”遠博語氣中透著一種高高在上的權威感。

　　羅東欲言又止，索性選擇沉默，不再回應故意挑釁自己的遠博，他把臉扭向窗外，盯著碧綠色的海水，廣袤無垠的千葉洋似乎藏著數不清的秘密。

　　白綠色相間的軍用航空飛行器降落在東州守備軍的一處訓練場。

　　羅東和遠博各自帶隊走下飛行器，安遠鶴戴著墨色電子鏡片，穿著卡其色風衣手拿著一杯東州風味的人工飲料倚靠在陸行器上，活脫一個來東州度假的旅客，看到羅東和遠博，安遠鶴急忙迎過去，招呼二人坐上自己的陸行器。

　　二十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快速登上緊跟在后的紅色軍用運輸陸行器，這輛陸行器隸屬于東州守備軍。

　　“我們先去駐地嗎？聽說東州有很多美食，不知道有沒有時間在東州喝一杯。”遠博雙手交叉墊著腦后仰著身體很是放松。

　　羅東左右擺頭嚴肅地觀察著周圍情況。

　　“不！直接執行任務，這是我剛接到的通知。”安遠鶴說道。

　　“直接執行任務？不讓休息嗎？怎么？怕我們泄露消息？”

　　“讓你執行就執行，哪那么多廢話，幾個小時的飛行就要休息，衛戍軍平時閑慣了是吧？”羅東頭也不回。

　　“你再說一句？”遠博激動地坐起來，“一會兒你別害怕就行。”

　　氣氛有些尷尬，安遠鶴急忙插話：“我說兩位指揮官，時間緊任務重，大家都互相理解，之所以直接執行也是怕目標跑了。”

　　陸行器朝著東州另一端沿海地帶駛去，半個小時的路程安遠鶴抓緊時間詳細介紹了任務情況，上次繳獲的物品和情報顯示，所謂的東州反叛組織很有可能是已經與水下地基取得聯系的企圖顛覆政權的非法組織，或者說有可能就是水下基地在東州的代理人，他們把東州當作擴大其勢力的橋頭堡。之前我們對水下基地的情況掌握的并不確切，現在根據全昌勇留下的資料和目前掌握的證據可以得出，水下基地應該是存在的，但存在方式，成員數量，武器裝備，下一步計劃都不清楚。安遠鶴到東州后在當地調查人員的協助下，基本摸清了以水產公司為幌子的反叛組織情況，他們殘余勢力目前聚集在港口區某倉庫內，萬物聯盟高層和調查局不相信原東州地區的守備軍，認為其內部可能已經被水下基地滲透，因此才特意請示自然委員會，調撥了突擊旅和衛戍軍的人過來執行任務，務必徹底鏟除反叛組織，調查出水下基地的真實情況。

　　羅東和遠博沒想到東州的情況如此復雜棘手，他們將要面對的很可能不是以往戰場上遇見的敵人或是其他假想敵，而是從來沒遇到過的神秘對手。

　　“對了，嚴格保密。”安遠鶴補充道。

　　兩臺陸行器一前一后沿著東州環城快速路直奔港口貿易區，東州的港口區原本位于東方國出海口的，曾是星球上最大的港口之一，在大災難前異常繁榮忙碌，每天都有上千艘遠洋貨運汽流船進出港口，送來各類技術加工品，運走東州甚至萬物大陸的貨物，但災難后整個東方國被漲潮的海水分割成了無數個小島城邦，雖然東州是其中最大的城邦，但港口失去了腹地就等于喪失了巨大的優勢，目前東州城港口的規模仍然不小，只是不復往日繁華，不少區域成了荒地，海邊各種動植物的數量也比大災難前少了很多，數十年來棲息在港口區的鳳鳥、千葉蝦、象蟹見證了東州港的榮辱興衰。

　　安遠鶴把陸行器停靠在距離港口集裝箱區域一公里外的地方，帶著他倆走到一個銹跡斑斑的鐵皮箱子前，推開一扇類似小作坊的銹跡斑斑的鐵門，呈現在羅東和遠博面前的是上百名身著紅色制服的東州守備軍士兵和數不清的武器裝備。

　　一名身著淡紅色指揮服的女軍官朝他們走來。

　　“你們好，我是東州守備軍指揮官東方信美。”東方信美主動與三人握手。

　　“你好，這位是突擊旅羅東，這位是衛戍軍遠博，接下來突擊任務就麻煩你協助他們了。”安遠鶴介紹道。

　　羅東和遠博右手握拳抬起，致以聯盟軍禮，他們沒想到東州守備軍中竟然有一位英姿颯爽的女指揮官，聽名字應該是東州當地的大家族。

　　“這邊請。”東方信美十分干練地指引安遠鶴等人走到電子屏顯示的作戰地圖前。

　　“地圖顯示的中心位置就是此次的任務目標，是一座面積不大的海鮮加工作坊。根據目前掌握的資料來看作坊有可能是水下基地設立在東州的一個據點，由于建筑本身入口狹窄，加上周圍還有其他集裝箱和加工廠，所以此次行動無法使用重火力武器。”

　　羅東和遠博仰臉盯著地圖看，各自心中盤算著作戰方法。

　　“請問，建筑有幾個出入口？”羅東問道。

　　“根據建筑結構看，應當只有兩個出入口，在建筑物兩側，但這兩個出入口都比較狹窄，只能一人通過，可以說是易守難攻，尤其在我們不了解內部的情況下，這次突襲相當于把自己暴露在未知面前。”東方信美對建筑的資料掌握十分充分。“還有什么問題嗎？”

　　“任務要求是擊斃還是制服？在具體戰術上有沒有要求？”遠博信心十足地發問。

　　“沒有具體要求，但希望盡可能抓住組織頭目，以便知道他們下一步計劃。”

　　羅東和遠博相互交換眼神，雖不情愿但無法避免地湊到一起嘀咕了幾句，簡短商量后表示沒有問題，他們申請各自帶隊從兩個門同時進入，同時大批東州守備軍戰士作為后援部隊做接應。

　　行動即將開始。

　　羅東和遠博佩戴使用的都是從軍團攜帶來的武器裝備，突擊旅隸屬于萬物軍團，衛戍軍則屬于自然委員會直接領導，他們的裝備并不相同，突擊旅的裝備傾向于進攻，槍支多以速射大口徑強火力為主，同時攜帶一些便于戰場偵查、移動的輔助設備。衛戍軍的裝備則強調保衛和制敵，槍支方便開合射擊，善于壓制敵人，攻守更加平衡，輔助設備多為防護、急救類。其實如果兩支隊伍進行混編，再分別殺入也未嘗不可，但兩名指揮官執意要分開帶隊，東方信美表示尊重他們選擇。

　　天空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青綠色的雨滴濺在港口區大大小小作坊的屋頂上。盡管雨勢不大，但濕潤的空氣放大了銳利的雨滴濺落聲，令人心煩意亂，難以集中精神，羅東和遠博分別帶隊貼著集裝箱和低矮的建筑物慢慢靠近目標作坊的兩個入口，三百多名東州守備軍士兵埋伏在他們身后五百米處，形成了一個可隨時支援的包圍圈。

　　“我說，估計就是東州當地的反抗組織，他們太會小題大做了。”遠博通過戰場通訊設備講話，羅東沒有理會，屏住呼吸，緊盯著眼前作坊的鐵皮門，握緊槍柄。

　　兩支小隊同時低頭看手腕上的微型顯示屏，三二一，進攻！他們平時都演習過室內作戰，大家按照既定程序，破門，殺入，定位。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闖入了作坊，沒有激烈的戰斗，沒有埋伏的敵人也沒有任何傷亡，迎接眾人的是一片漆黑。如同沙漠中的長夜或者宇宙盡頭的迷霧。不，即便沙漠的長夜還有一絲微弱的月光，而這個作坊從外邊看有很多細小的縫隙，無論如何也該有一絲亮光照射進來，可這間屋子卻布滿了吞噬光芒的無盡黑暗，讓人不由得心生恐懼。

　　“羅東，進來了嗎？”

　　“嗯！光線彈！”

　　兩支小隊同時用槍支上的發射器投擲出光線彈。霎時間，室內宛如白晝，強烈的光明和無盡的黑暗激烈地對抗，光明逐漸占據上風，所有人一時間都無法睜開眼睛。

　　“不要亂！”

　　羅東和遠博佩戴上墨色電子鏡片，恢復觀察力，他們看到站在對面的戰友，也看清了這間海鮮加工作坊，屋子并不算大，空無一人，兩側擺放著一些不確定是否為魚類加工設備的機器，作坊正中央筑有一個直徑大約一米像是魚類養殖使用的蓄水池，又像是一個做生物實驗的大號培養皿。

　　“情報有誤？我就說沒準是東州守備軍中的敗類，看來聞風而逃了。”遠博得意地把槍口朝上舉起，瞄向天花板，放松笑道。

　　“先搜查再說！”羅東仍然保持警惕。

　　眾人移動腳步行動起來，仔細檢查作坊內兩側的加工設備和各個幽暗不被察覺的角落，沒有任何異常。

　　突然，眾人頭頂的橫梁上發出了“呲呲”的聲響，瞬間所有槍口一致朝上，原來是一些極為常見的海蟲，這種蟲子多生活在沿海潮濕的環境中，不大的身體生長出許多肢節，像是大災難前常見的蜈蚣，但攀爬和行走的速度要比蜈蚣快得多。

　　遠博放下端起的殲滅槍，看眾人緊張的神情，不屑一笑，慢慢踱步靠近中央的蓄水池，水池的圍擋充滿了歲月的痕跡，如同一口古老的水井，水池內的水位線很低但水面卻不平靜，不斷冒著小水泡，翻騰破裂。難道水池中有未知的化學物質產生了反應？恐怕要請專業的生化部隊前來檢查。就在遠博歪著腦袋觀察不斷翻騰破裂的水泡時，水池最深處開始散發出一股巨大的詭秘的吸力，無數雙無形的手瞬間飛升而出，直接扼住遠博的脖頸，吸引或者說是拖拽著他不斷彎腰下探身子，仿佛在邀請他潛到池底一探究竟。

　　啊！隨著遠博一聲極其痛苦的慘叫，巨大的吸力將他瞬間吸入池中，池內的水不斷翻滾旋轉形成巨大的漩渦，水花竟乘勢旋轉而起，高達數米，夾雜著駭人的白骨和凄慘的血色。眾人驚恐地圍觀著這個類似水柱的怪物，不知所措。

　　“準備射擊！”羅東急忙下令，所有士兵瞬間端起手中的槍瞄準中心水柱呈攻擊姿態。

　　透過槍上的準鏡觀察，水柱內似乎還有一根充當內核的水柱在加速旋轉，越來越快，內外水柱旋轉的方向并不一致，內外同時快速轉動使水柱表面形成了類似電子顯示屏的效果，閃現出無數張還未看清五官特征就消失不見的人臉，在士兵們的視網膜上留下了難以清除的黑色殘影，眾人紛紛眨眼甩頭，還是難以清除這頑固的視網膜上的幽靈。

　　水柱中伸出烏黑色如同魷魚須一般的觸角，直沖著距離最近的一名士兵襲來，觸角粘黏在心臟位置，隨即將其拽起，懸在半空。士兵身體不住顫抖，丟掉手中的槍，雙手想要撕扯下烏黑的觸角，但雙手接觸到觸角的一瞬，雙臂馬上被染成了烏黑色，士兵不斷發出凄慘的叫聲，拼命掙扎，仍逃脫不了觸角對自己的掌控。

　　“射擊！射擊！”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射擊，眾人朝著水柱不斷開槍掃射，由于殘存的“幽靈”影響視線，大家幾乎就是一通亂射，很多子彈沒有擊中水柱而是從邊緣劃過，在水柱強大的旋轉力帶動下射出的子彈開始圍繞水柱不停加速旋轉，繼而再次射出，擊中發射子彈的士兵，三名士兵應聲倒地。剛剛被觸角控制的士兵一聲慘叫，士兵的心臟被觸角從其身體中掏出，鮮血灑滿了整個房間。

　　“請求支援！請求支援！”羅東拼命呼叫著。

　　東方信美在一公里外的指揮所收到了羅東的呼叫，馬上命令在場所有士兵進入作坊。

　　此時作坊內剩下的十幾名士兵不再開槍，選擇先躲藏起來再做打算。橫梁上發出呲呲聲的海蟲聚集到一處，像是接收到發起沖鋒的命令，紛紛墜落繼而飛向士兵們藏身的各個角落，吸附在脖子、耳后、太陽穴等位置，海蟲身上幾十條腿幻化成鋒利的利刃，深深地刺進士兵的身體里。

　　“注意防護！”羅東大喊。

　　喊聲似乎引起了中心水柱的注意，水柱中又伸出一根烏黑色的觸角在空中揮舞，直奔羅東襲來。羅東右手快速拔出匕首刺向觸角，試圖阻擋觸角的進攻，但烏黑色觸角極其靈活地躲過了羅東的三板斧，緊緊纏繞住他持刀的手腕，一種濕潤粘稠冰冷的感覺襲來，讓羅東感到一陣反胃惡心。這種反胃的感受滲入神經，順著手臂和脖子內的神經系統蔓延開來，試圖控制并迷惑羅東的大腦，羅東感到一陣眩暈，咬牙努力保持大腦清醒，再把匕首扔向左手，砍向黏在右手腕上的觸角。一瞬間，觸角被刀鋒劃出一道明顯的裂痕，但裂痕瞬間又愈合粘黏，小小的匕首對它來說毫無威脅。不知道是人在危難時的過激反應，還是觸角影響了大腦的判斷，羅東像是發瘋一樣用匕首瘋狂揮砍，使觸角反復開合，但終究沒有傷到觸角分毫，反倒是手腕已被自己用匕首砍傷，露出筋骨，血流不止。

　　水柱加速旋轉，無數張原本模糊的人臉在液體表面飛速旋轉，變的愈發清晰，烏黑色的觸角開始用力拖動羅東。就在此時，幾十名東州守備軍士兵沖進來，看到眼前的一幕有些不知所措。

　　“快開槍！對水池！”

　　黑色觸角慢慢把獵物拽向中央水池，羅東雙腿亂蹬拼命呼喊。

　　一時間從不同角度打出的上千發子彈齊刷刷砸向水池，中央水池并不像觸角一樣可以自愈，經過一輪快速射擊，水池被打裂，水從裂縫中滲出，烏黑色的觸角急忙退縮回水柱中，水面上的人臉悄無蹤影，緊接著水柱轟然倒塌，水池瞬間干枯，轉眼之間成了一口枯井。

　　羅東仰臉躺在水池邊，不斷發出凄慘的呻吟。

　　守備軍戰地救援小組拎著一個破舊的箱子展開救援，紅色軍裝外邊套著白色坎肩的急救員攙扶起羅東，將他抬出作坊。其余士兵保持警戒，槍口對準水池，慢慢縮小包圍圈，紛紛向下窺探，原來這水池內另有玄機，十米之下是水池的底部，像是一個巨大的閥門和開關，不知道閥門之下又會出現什么奇特的不為人知的秘密。

　　羅東面部極其扭曲，嗓子發出嗚嗚的聲音，右手臂變得烏黑發亮。

　　“對，對不起。”羅東看到走來的東方信美，勉強說出這句話。

　　東方信美沖羅東點點頭。

　　“快把他送去醫院。”她吩咐戰地救援小組，自己則帶人走進了生銹的作坊。

　　任何從自然中獲利的私人行為都將被視為犯罪。

　　——《自然法則》第六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