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女孩子。我死了。

　　死于我初出社會的第一個酒局。

　　作為已經不會說話的當事人，我只能冰冷地變成一具待解剖的尸體，法律希望我能言語，而我卻不知道是誰殺了自己。

　　1.

　　現在是2021年9月27日早上十點，我剛從人事部門出來簽完正式合同，從這一刻開始公司內部郵件的簽名檔里，何佳燁這個名字后面就再也沒有實習生三個字了。

　　得虧今天穿了戰袍。我坐回工位捏了捏衣角。

　　身上的休閑職業套裝是我大學剛畢業拍證件照的時候買的，因為一點社會經驗都沒有，我甚至不知道稍微好一點的拍照館都會提供正裝，傻乎乎地掏了一個月生活費去商場買了一件灰黑色的小西裝和配套的中長裙。雖然花了大價錢被一起去拍照的同學嘲笑了一番，但出來的效果比照相館的衣服肯定好多了，整個人板正精神。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我投簡歷的第一天就收到這家外貿銷售公司的面試邀請，作為一個小白在五十選一的面試率中存活了下來。而一起畢業的同學有些現在還在找工作，每天都在朋友圈深夜EMO。

　　雖然入職之后轉正幾率很大，我還是在今天選擇穿戰袍來上班，果然一大早就被叫去簽合同，不用提心吊膽一整天了。

　　2.

　　因為周遭都是和我相差十歲以上的同事，我一般午休也不和他們吃飯，總是點了外賣找一間空的會議室獨自解決。

　　可能真的是幸運加持，就在中午12點45分，我剛扔完午飯的垃圾就看到公司營銷部的領導張總在空無一人的銷售部打轉。

　　“誒，就是你，”我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張總就上下打量了一回我說道：“還可以，銷售部的對吧。”

　　我連連點頭，想要給領導一個好印象：“是的張總，我是今天剛轉正的銷售部何……”

　　張總煩躁地擺擺手打斷我：“你叫什么不重要，剛轉正是吧，今天正好有一個給公司出力的機會，晚上跟我還有合作公司的潘經理一起吃個飯。”

　　潘經理，這個我知道，最近公司在和他們公司談一個郊區的項目合作，但沒有具體落地，所以還沒有到我小職員的執行層面。

　　“小李，借你們部門那誰一個人啊，我們部門昨天那個喝醫院里了還沒出來呢，晚上下班你帶著她來就行了。”張總在出門的時候碰到銷售部的經理李姐，也就是我上司的上司，雖然是一個部門的，但是我入職以來和她的交流屈指可數。

　　李姐和張總招呼了一下表示知道了，和我說了句下班先別走就回辦公室了。

　　我雖然是銷售部的，但屬于銷售部的市場宣發部門的小文案，主要是給公司的項目寫寫宣發推廣，我的上司林哥讓我加班發個稿的時候我說今天下班了要和李姐他們跟合作方吃個飯，林哥看我的眼神就立刻不一樣了。

　　“咋地，入職時間不久就抓住了晉升的傳送門啊。”林哥嘖嘖地看著我：“你以為李姐每次審稿都要這么久是因為專業啊？我也是小道消息你別瞎傳啊，當初李姐就是因為能喝酒，對外酒局都有她，為了壓得住一路給了TITLE到今天這個位置的。”

　　我看了一眼李姐的獨立辦公室，有一點迷茫，我不太會喝酒。臨畢業的時候大家刷各種軟件，總有人說自己畢業多少多少年財富自由，那今天晚上的局是我變成李姐那樣領導的第一步嗎？是我穿著戰袍帶來的好運嗎？

　　3.

　　下午5：00整，林哥掐著點讓李姐審核完稿件，點了發送就溜了溜了。

　　我坐在工位上有些不自在。下午偷偷和幾個好朋友在群里說了工作后飯局的事情，有些人說這能提升我的交際能力，還有一些說千萬不要表現得太能喝酒，不然以后別人上的是班，我上的就是酒桌了。

　　我又捏了捏戰袍的衣角，決定相信這是一件好事。

　　5：07，李姐背著DIOR的大手袋從辦公室走了出來，瞟了我一眼。

　　5：09，我和李姐從直達電梯出來到了張總的車上，副駕駛坐著營銷部的實習生王帥。

　　6：58，我們終于到了這個郊區號稱【西郊小天堂】的項目上，還沒有施工好的半成品在我看來就是一片爛尾樓，據說一期的酒店和娛樂設施已經投入使用，二期宣傳上說的游藝設施估計還在工廠里面熔鐵呢。因為以后還會在這里布置一些拍賣活動，這才和我們公司有了交集。

　　7：10，我們一席人在酒店的888號包廂坐定，銷售部經理李姐，西郊小天堂負責公司的潘經理，我司營銷部領導張總，營銷部實習生王帥，還有一個今天剛轉正的我——銷售部何佳燁。

　　4.

　　“喲，今天帶了倆新人來啊。”潘經理一邊招呼服務員拿酒上菜一邊看著張總調侃。

　　“害，讓新人跟著多學學。”張總給潘經理倒了一杯酒，一邊用眼神示意我和王帥趕緊給自己杯子滿上。

　　但這個杯子一旦滿上了，就沒有空過。

　　我期間上了好幾趟廁所，后來就覺得自己變成了喝酒機器。張總看我一眼，李姐抬一下手，我就立刻給自己倒酒，生怕沒讓領導滿意丟了工作還壞了合作。

　　“哈哈哈，張總是帶了個實在人過來啊，好久沒這么痛快了，放心，你和我說的事情我都記得，這個項目只要一落地，什么都是走過場。”潘經理意味深長地說：“最后一定是你們家。”

　　現在已經是9：43了，酒局期間發生的談話我其實都記不太清了，后來王帥和我說還要去唱歌，我本來也想跟著去，順便唱兩首歌把酒氣喊出去，可是李姐和潘經理說了幾句話就帶著一張1314的房卡給我，讓我先到酒店樓上休息一下，唱歌就不用去了。

　　我腦子里還在渾渾噩噩地想著今天表現好不好，到底在幾年內能做到李姐的位置這些有的沒的。

　　次日1：40，我收到了自己的死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