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一個很好很好的地方。

　　我生來就是太子，我的父親告訴我，那時候母親在一旁看著，眼神幽深。

　　我將來要治理的國家名為燕國，它和大理，西夏交好，和宋接壤，和遼敵對。

　　父親每天都會教我治國之道，其中被他反復教導的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我深以為然。

　　我不怎么喜歡聽父親反反復復的念叨他的大道理，我早已經聽膩了。

　　我最喜歡的是練武，皇宮內收藏天下武學，我想學什么就學什么，各種典籍奧義分別放在東西兩宮，一座叫“還施水閣”，一座叫“瑯嬛玉洞”。

　　我學武學的極好，家傳武學“斗轉星移”自不用多說，其它百家武學我也了如指掌，并將它們化繁為簡，取其中一刀一指一掌為三絕。

　　“慈悲刀法”“回風拂柳刀”“降魔刀法”“柴刀十八路”“五虎斷門刀”“火焰刀”…各種刀法層出不窮，我取其中慈悲，婉約，降魔，凌厲，霸道，侵略六意合為“六意刀”，一刀即出，勢如略火，快若奔雷，且收發自如，刀隨心轉，無有不便。

　　“大力金剛指”“參合指”“凌虛指”“沾花指”“幻陰指”“般若指”“歸元指”…指指不同，但都離不開疾，迅，猛，幻，移，變六個核心，其中多有重復，且有時互為兩極，疾與變不能兼得，我去其變取其疾，得“須臾指”，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須臾之間，風雷乍起。

　　“羅漢掌”“烈焰掌”“寒冰掌”“玄冥掌”“金剛掌”“鐵砂掌”“銷魂掌”“化骨掌”…其中奧義或明或暗，或陰或陽，或疾或變，或幽或烈，或剛或柔各有不同，我取其中兩極對立之意，糅合陰陽剛柔變化，得混元一氣之形，取名“混元掌”。

　　這一刀一指一掌練出之時，我方六歲，將皇宮鬧得雞犬不寧，待到侍女奴仆收拾完畢，母親又氣又惱，罰我不得吃晚膳。

　　后來母親還是帶了飯給我，摟著我呢喃，眼中似有雷霆。

　　第二天，家里來了三個憔悴的中年人，母親說他們是我的世伯，分別叫鄧百川伯伯，公冶乾伯伯，風波惡伯伯，三人一個瘦長，一個儒雅，一個矮胖。

　　他們要我同他們打架，打贏了有糖吃，我看了看母親，母親鼓勵的看著我。

　　打架的時間很短，鄧伯伯的內力雄厚，凌空一掌如排山倒海，但他剛猛有余，變化不足，我用六意刀敗了他。公冶伯伯判官筆功勢凌厲，變化無窮，我不管他的變化，用須臾指點了他的脈門。風伯伯的招式雄渾，古樸大氣，我哪一招都可以贏，就用了沒用過的混元掌贏了他。

　　三招過后，我去找母親要糖吃，三位師伯站在原地良久，眼神極其復雜，我看不懂，以為他們輸了想要我的糖，便躲在了母親身后。

　　后來，我隱約聽到他們在和母親交談，言詞有時激烈，我問母親發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他們不認輸，想賴賬？母親說不是，讓我不用在意。

　　母親與世伯們的爭吵時有發生，越發激烈，隱約聽到母親在說我年紀太小，我有些不以為意，三個世伯可比我大多了，還不是輸了。

　　吵了許久，有一天夜里母親突然摟著我說“兒呀，你想當真正的太子嘛？”，

　　夜里黝黑，但我還是看得清母親的神色，面有期待，有不忍，有懇求。

　　我覺得奇怪，我不就是太子嘛，大燕的太子，我這樣問母親。

　　母親愣了一下，呢喃到，

　　“對，我兒就是太子，大燕的太子，為大燕開疆擴土的太子！”

　　母親的神色堅定起來，隱約中有些猙獰。

　　接下來我就多了很多事，認識了很多人，有母親帶來的，三位世伯帶來的，三位師伯帶來的人帶來的。

　　每個人來了都說要與我打架，一開始我覺得有趣，后面就覺得煩了，下手越來越重，他們敗的也越來越快，母親和世伯帶來的人反倒高興，然后我就更加放開了手腳，無一合之敵。

　　后來母親帶我去了少林寺，指著一個和尚說是我的爺爺，叫我喊他。

　　“爺爺”，我有點不情愿，怎么突然之間多了一個和尚爺爺。

　　那個老和尚慈祥的看著我，先是責怪了幾句母親，說她不應該讓我如此辛勞，然后便要考教我的武功。

　　我心里對他責怪我的母親有些不忿，又對這幾天來連續不斷的打架感到厭煩，便想給這個老和尚一點教訓，嚇他一嚇。

　　颯。

　　我用了我最快的一招，須臾指。

　　二指并立，無形的指意從我的指尖發出，空氣稍微扭曲，須臾之間就到了老和尚的跟前。

　　老和尚先是和我一樣二指并立，手指呈金色，我知道這是金剛指，如果他想用這招和我硬碰硬的話，那他的手指可能要少兩根了，他自己可能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化指為掌，兩只手放在胸前，想要用“斗轉星移”化解。

　　這是我遇到的第三個用斗轉星移的人，我也不知道家傳武學“斗轉星移”和我自創的“須臾指”那個更強。

　　但見雄渾的內力從老和尚的兩掌之間涌出，化作一張大網想要網住我的須臾指力，我的指力勢如破竹突破內力的重重封鎖就要到老和尚的胸前。

　　老和尚輕咦一聲，腳下微動，身形變化，須臾指力到胸前的距離驟變，在雄渾內力中左突右進，然后被慢慢消磨。

　　我贏了。

　　我的“須臾指”快過“斗轉星移”，斗轉星移只能變成化功大法了，這樣對內力的消耗極大，以快打慢，以多打少，不出五十招，他就要敗在我的“須臾指”下。

　　老和尚站在原地看著我，臉上悵然若失，眼中卻有如我當初在母親眼里看到的雷霆迸發。

　　后來過了許久，我才知道這雷霆叫做野心，是要人間浮尸萬里的。

　　然后就是打架，打架，再打架，我打的人越來越多，不再用手，而是用刀，我的刀越來越厲，沒有了慈悲。

　　大燕開元一年，我殺死了西夏一品堂的一百五十二個人，左臂被打了一掌，很快就好了。

　　大燕開元三年，我和大理國王打了一架，他的六脈神劍很厲害，我胸口中了一劍，養傷一個月，不過我贏了，母親叫我不要殺他。

　　大燕開元四年，我在草原上和一個騎馬的大漢打了一架，和他打架時有音樂響起，挺好聽的，他的降龍十八掌也很厲害，不過我還是贏了，母親也叫我不要殺他，這次我沒有受傷，但差點沒有收住我的刀，我的刀越來越快了。

　　大燕開元六年，我沒有再和武林高手打架了，而是在殺人，殺普通人，如同砍草一般，我的刀很快，草倒的也很快。

　　大燕開元七年，殺人。

　　大燕開元八年，殺人。

　　大燕開元九年，殺人。

　　大燕開元十一年，砍草。

　　大燕開元十二年，當年母親叫我不要殺的兩個人帶了一個丑和尚和其他的武林高手來殺我，這次我收不住刀了。

　　那天是個雨天，興慶府不像姑蘇，沒有四通八達的河流，也沒有船。

　　“慕容復，你爺爺慕容博為了復國挑撥宋遼兩國關系，致使簫大俠喪母，身世流離，中原武林犯下大錯，至今余波未定，江湖蕭條，

　　你父親慕容復為了復國不擇手段，殘害下屬，殺了跟他十幾年的包不同，最后瘋瘋癲癲，一事無成，

　　當初簫大俠和段大俠俠膽柔腸，饒你父母一命，你不心懷感激也就罷了，現在又殺伐天下，血流成河，還要復國！

　　你也叫復？！你們慕容家要為這個復字活到什么時候？！殘暴不仁，為禍天下，天下英雄無不咬牙切齒，欲得而誅之！

　　如今天下英雄摒棄前嫌，中原武林和西夏大理，遼國高手攜手對敵，你今日就要命喪黃泉，慕容家上下雞犬不留！”

　　一個不認識的家伙在那里叫罵，我卻是不理，只覺得好笑。

　　那些草和我有什么關系，我的父母生我養我，我自然要聽他們。

　　這個人說完，又換了一個手持判官筆的儒生出來，

　　“慕容復，而今你有十大罪，是以我等天下英雄伐之！

　　一罪曰不孝，而今一十有八，假父之命，不膝前呈歡，殺伐天下

　　二罪曰不仁，為一己野心，使得天下流血漂櫓，浮尸百萬

　　三罪曰不義，…

　　四罪曰不忠，…

　　五罪曰不信，…

　　…”

　　我聽的心里煩躁，想起了我在姑蘇和侍女一起去采蓮子，那天也下了這樣的小雨。

　　自我和爺爺相認以后，我就再也沒有回過姑蘇了，不是在興慶府就是在各地殺人。

　　我曾經有問過母親在姑蘇和我一起采蓮子的侍女去哪里了，母親沒有回答，在一邊的爺爺告訴我被宋人殺了。

　　雨變大了，不太像那天采蓮子時下的雨了，我拔刀了。

　　我的刀很快，已經不叫六意刀了，或許該叫須臾刀。

　　簫峰的降龍十八掌更加精進了，段譽的六脈神劍也更快了，還有那個丑和尚，天山折梅手和小無相功用的很好。

　　不過我還是贏了，左手被天山折梅手折斷了，兩只腳被降龍十八掌炸飛了，右胸被六脈神劍破了一個大洞，但我沒死，他們死了。

　　雨滴在我的臉上，母親哭著從地下密室里跑來，我贏了，母親應當為我高興才對。

　　大燕開元十五年，養傷三年，期間有人想要來刺殺我，都死了。

　　今年我已經二十二歲了，大宋皇帝也死了，天下沒有宋人，遼人，西夏人和大理人了，現在只有燕人了。

　　我是大燕太子慕容復，我的父親是大燕皇帝慕容復。

　　國都定在了開封，母親也有了第三個兒子。

　　我不想當太子，于是我一個人回到了姑蘇。

　　姑蘇，是個很好很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