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回旋鏢
九堯養的戰斗雞百戰百勝,全靠它解決衣食住行,故此名聲大噪,此等珍禽,稱之為“衣食大將軍”。
這位“將軍”手下敗將無數,別人只是領教一二,而宋稷已經是輸得底褲都不剩了,他被押困在遠處,悲戚地望著二姊輕蔑的眼神。
如此輕敵,二姊這波要完。
宋若昭的笑,愈加輕蔑,指作鳴哨,回應她的,如鳳鳴九皋。
“你們快看,門口來了只比衣食大將軍還漂亮的雞!”
聞聲望去,門檻正立著的雞,精致玲瓏,近旁的人大為驚嘆,它竟生了一雙重瞳,羽毛如楓葉一般鮮紅亮麗。最吸引人的還是啼鳴聲,嘹亮清靈,如出塵不俗的鳳凰。
說它是雞,只還怕辱沒了它。
說它是鳳,連帶它足下的那塊陳木做的門檻,都成了春意盎然里的梧桐。
如此壓軸精品,驚艷世人。
遠處的眾人已想象著,那只驚駭世俗的雞,會已最優美的姿態,如鳳凰展翅,耀眼而來。
下一秒,它一瘸一拐地走來......
臀部高高翹著,身后落了一串灰白色的排泄。
“外秀中干,原來是只雞拐子!”
眾人掩嘴哄笑:“先前謬贊!”
宋若昭略顯尷尬,眼神問鳥:“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才這一時,你早不跛晚不跛!”
鵪鶉蛋大的鳥眼,憤怒瞪向躺在骰盅里的罪魁禍首:臭蝦搶我鳥糧!
摸魚兒還掛在“扁杏仁”上,疲憊不堪,如似陣亡,卻也不肯輸嘴:我怎么就搶你飯碗了?那你這一路拉的是什么?
......
九堯憋了很久的笑,“二娘子,不如棄了這只跛腳的雞,您再另挑一只吧。”
“實在不行,我讓宋稷來幫忙挑,他雖然草包,到底比你懂行!”
宋若昭拒絕。
那記錄戰事的小廝在簿上錄好參賽的各號雄雞后,仰臉來問:“宋娘子,您這雞可有名號?”
“口水雞。”她舔了舔嘴唇說。
小廝有點禮貌,努力咬著嘴,肩膀憋得一抽一抽的,握的筆不停在顫抖。
有很認真地憋笑。
如此穩操勝券,下注人紛紛押衣食大將軍贏。
訓雞的指揮官,身著白羅繡衫,手執鐸拂,引導群雄有秩序地上了戰場。
眾雙雞眼面前,那只將軍恍然一尊龐然大物,不少膽怯場的已瑟瑟發抖。銅鈴一響,盤旋起翼爭英雄,羽毛撕扯得滿地紛揚。
這場中原逐鹿,陪跑的小輩已陸續敗下陣來。
直至衣食大將軍與口水雞,平分秋色,勢均力敵。
那只形似鴕鳥的仍舊氣宇軒昂,雞冠子淺淺淌著血水,更添了幾分越挫越勇的魄力。
周遭鮮亮的紅羽,隨著戰事起落,如卷在秋風里的楓葉洋洋灑灑,落了一地。口水雞受此重創,悲鳴一嘆:昭昭,我禿了!
昭昭:沒禿啊,那腦袋上還有兩根毛呢。
聞言,口水雞的悲鳴聲愈加響徹云霄。
雙方搖旗助威,如浪潮般涌動。
方臉和圓臉恨鐵不成鋼:“口水雞,別停啊!快用你的尖嘴咬它,翹臀頂它!”
口水雞得了鼓勵,一鼓作氣。
結果用力過猛,一串鳥屎爭先恐后地噴出,如洪水猛獸。
“......”
熏得那指揮官掩面要吐。
趁著敵方拉屎的功夫,衣食大將軍鴕鳥般的雞形,躍起如鷹,將那叼毛死死鎮壓。
九堯擦掌大笑:“二娘子,你的口水雞吃喝拉撒很在行。”
宋若昭嘴角逐漸揚起,“我的雞,只有做主人的才懂。”
第一聲銅鈴響起。
指揮官敲至三下,口水雞還被壓著無法反攻,便是棄戰投降了。
第三聲銅鈴欲起,口水雞反咬的嘴比指揮官的手還要快上一瞬。
衣食大將軍措手不及,雞腿子險些掉了一塊肉。
口水雞的那條脖子看似短小,卻如彈簧伸縮有度,以至于衣食大將軍不曾防備。彼時兩雙鳥眼兇狠如餓狼,纏得如膠似漆,互不相讓。
衣食大將軍到底是久戰沙場,洞察如炬,很快就找到了對方的致命點,利爪破空,朝那腦袋上的最后兩根紅毛逮去......
地上又多了兩根紅毛,口水雞心態崩了,就地擺爛!
衣食大將軍緊追窮寇,死死壓著那條雞脖,口水雞如困五指山,不得動彈。
呼聲鼎沸:“衣食大將軍為勝!”
九堯故作謙虛:“僥幸僥幸!今日我盡興,各位輸家予我五十文便可。”
突然一股惡臭沖天,攻擊性極強,在場人紛紛掩鼻。
衣食大將軍是最可憐的那個。
人人都能掩鼻,就它掩不得。
銅鈴再不定論可就忍不住了......
宋若昭觀摩半晌,也瞧出了大將軍的弱點,連忙喊道:“口水雞,你對手有潔癖!”
九堯翻的白眼比那堆雞屎還要圓潤:“雞能聽懂你說話才怪咧!”
接著眾人詭異地看見,那腌臜翹臀順勢反攻一頂,灰白色的屎抹在大將軍引以為傲的金爪上。
大將軍條件反射地松爪,委屈悲鳴:我不干凈了!
九堯為之一顫:“今晚我用羊乳為你洗污除晦,你快反攻啊!”
宋若昭回敬:“怎么,你的雞也能聽懂你說話?”
“......”九堯心上如挨一鏢。
口水雞將對手啄翻在地,攻心為上,七零八落的污穢有排山倒海的氣勢,澆在那身高貴的將軍身上。
衣食大將軍說不上是臭暈的,還是氣暈的。
銅鈴三響下定論,口水雞反敗為勝,雄赳赳氣昂昂,銜著冠軍的驕傲,一瘸一拐地走回主人身邊。
宋若昭也學他故作謙虛:“僥幸僥幸!今日我盡興,各位輸家予我五十文便可。”
回旋鏢又扎一刀。
賭這一局,誰能想衣食大將軍會敗給一只跛腳的雞呢。
九堯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不知如何開口。
她的笑容,迷之又迷:“說好我若贏了,你便跟了我。”
“此話當真?”九堯驚喜之余,又有難言之處,試探道,“那我妻女?”
她微微一笑:“放心。”
九堯喜上眉梢,“你既如此說,我縱有十顆心,也都放在你這一處。”
宋若昭指頭一勾,笑容有暖化冬雪之勢,“房間已備好,九爺請跟我走一趟吧。”
一波風情萬種,反勾得這位癡漢受寵若驚,小娘子看上去文雅淑嫻,沒想到如此心急。
路上越走笑容越減,直至眼前不吉,正是京兆府。
揣著緝拿令的狗牙正風風火火出兵,左腳才踏出府門,右腳就踩了狗屎運,嫌疑犯莫名其妙出現在眼前。
五六只手齊齊擒來,九堯五雷轟頂:“!!”
“房間在獄里頭,請吧!”她的笑容依舊明媚,絲毫不減。
“......”
只因對視間,他富貴險中求的經歷如條條稻草,壓垮無數駱駝。宋若昭響指一起,陳列罪狀:
“其一,半個月前,九堯與宋稷斗雞,九堯指縫中藏有迷針,以病雞為由坑了宋稷一只戰斗雞,轉手賣出九貫錢。”
“其二,九堯斫刻樗蒲、陸博等賭具,皆動了手腳,但凡來投注之人,嘗到甜頭后都會連輸五十貫!”
“其三,一年以來,九堯非法獲利五百余貫,私賬藏在茅廁檐上。”
“還在城南歸義坊處購置外宅,私養外室,停妻再娶。”
“如今,因宋稷欠債未果,便向其家人威逼索財,欲取其命。”
“以上罪狀,我宋若昭皆能給出物證。”
九堯如見鬼祟,聽得冷汗涔涔,家底被揭得只剩一件事情。
此事唯有他知曉。
他上次和姘頭私會時,只因逃得慌張,摸黑套上底褲,鉆進狗洞就逃!
結果到家一脫,套錯了,竟是那姘頭之夫的繡花底褲!
如此想著,卻看到那明媚得滲人的笑容,饒有趣味地貼耳悄悄說:“九爺,進了獄里頭,就再也不用擔心穿錯人家的繡花底褲了。”
“!!!”
五雷轟頂,眼前站的竟然不是人!
是神!
是他舉頭三尺的神明!
狗牙捏著緝拿文書,恨意極盛,雪白的兩排大牙幾乎咬碎成雪花。
這些罪狀應是他來揭發借此機會加薪,如今卻被宋稷給搶了!
還是個妖服女妝的宋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