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攻略小媽,任重而道遠
宵禁的暮鼓開始響起,夜色逐漸爬上那張陰狠的臉,朦朧下看不真切。但是,那張過度單薄的背身,異常突兀,一眼便知。
仿佛他輕輕扭動,上半身便會承受不住的瓦解碎裂。
九堯于火中偷梁換柱,死里逃生,當即抱拳道謝:“主子救命之恩,生死不忘。”
“讓你果斷了結宋稷,你為什么還要向宋宅發函?”
質問實在冰冷,仿佛隆冬之雪覆蓋于這天地之間,棲在枝頭上的寒鴉倉皇地向四處逃竄。
好在主子背手而立,九堯慶幸不用直面那張令人生怖的臉,請罰倒是極為真誠,“坊中資金轉圜,我才出此下策,誤了您的大事,請責罰!”
“賭坊你不用回去了,明日去千金堂當個藥徒,潛伏在那,等候差遣。”
“是——”
九堯殺心已起,只為彌補自己的過失:“主子,我這就去了結那草包......”
“原想營造出宋稷因欠債擊潰自盡,如今債主這個名目已死,已無能服眾的自殺傾向,屆時不好善后,且先按兵不動。”背影冷寂地阻止。
勢必要將功贖過,九堯越是叛逆,就越心計四起,便握緊了身側的彎刀。
“刀斬斷。”背影說。
哐當——屠刀落地成段。
他面服心不服,無意從袖口摸出來一包砒霜。
“砒霜也留下。”背影又說。
嚇得毒藥散作一地。
找條繩子勒死宋稷總行吧,九堯心想著,探了探褲腰帶的長度。
“褲腰帶也給我扯出來。”背影的話,著實詭異。
九堯倒抽一口涼氣,要是說世上能與主子的眼睛相抗衡的,或許只有長著復眼的蒼蠅吧。
如此想著,發間突然瘙癢,九堯剛想伸手去撓,卻又忍了下來。
萬一主子誤會這叢烏黑如瀑的頭發,他可不想當光頭。
舍棄了一條褲帶,提著褲頭的人安分地消失在月色之中。
背影依舊側于晚風之中,如空谷幽蘭,孤山玉松,天地間,唯他一人而已。直到月出皎潔,那面單薄的身形緩緩轉過來,月光投在俱思服那張陰柔絕塵的面龐上,盡是愁云未解的沉思。
按他的前世進展,草包宋稷應在亂葬崗里成為孤魂野鬼,詔獄里的宋若華不甘掣肘,飲鳩自盡,為什么這一切都不再如他心意。
腦中浮現那位明媚鮮妍的女子,連帶她的一蝦一鳥,皆是來路不明,斷然留不得。
收拾好思緒,他嘴角微揚,走回所謂的家宅。
一蝦一鳥正為一只剛死還熱乎的蟑螂大打出手。
宋若昭帶著那一家幾口,紅泥小火爐,煮酒煎茶,其樂融融。
那位享天倫之樂的至尊,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哼喲,伺候咱們的人回來了。”
咸安一向高貴矜敖,從她嘴里說來的話,與那匕挖心剜肉的刀子沒有什么兩樣。
“景期!”宋若昭微嗔,大有護短之意,“他是我的人,如果還念著我的救命之恩,你便放尊重些。”
“他怎么能當你......”景期差點將實情公布于眾,卻被那雙自帶威嚴的吊眼嚇住了。
轉念一想,母親早逝,父親身邊一直沒個知冷知熱的人,如今在這宋宅一隅樂不思蜀,拖家帶口地上門,可見,父親梅開二度,用情極深!
她自然是要助攻的!
提著萌寶出去,眼疾手快將房門一鎖,屋里只剩恰到好處的孤男寡女。
景期得意地向俱思服炫耀手中的鑰匙,將萌寶趕到廚房去睡,自己則做好了堅守崗位的準備。
取一個蒲草團的坐墊,坐守在門口,低頭,看見隨手放置的鑰匙長了腳似的鬼使神差地走了......
景期揉揉眼睛,繼而腳掌一壓,穩穩將鑰匙踩在腳底下。
得虧腳掌下摸魚兒溜得極快:昭昭,我也救不了你了!
宋若昭恨鐵不成鋼,無可奈何:“你繼續睡地鋪好了。”
沈郎從容淡定,一如既往躺了下來,吊眼才剛閉上,那句詛咒如影隨形,在心頭不安分地波動。
“想你娘嗎?”他問。
突如其來的話題沒來由的攀扯,宋若昭腦中浮現出母親殫精竭慮的音容,原本母親是想送自己出國,改頭換面,好躲避科研所的通緝。
如今這樣安穩的日子,也算是母親所期待的。
“怎么能不想呢,可惜我不能回去......”話到嘴邊,宋若昭忽然反應過來,人家問的是宋宅的主母,名義上的母親。
將繼承的記憶的翻一翻,她自圓其說:“母親在回清陽老家探親后病逝,我常常燒香求她庇佑我發財,如此,我在冥界也算是有點人脈。”
“……”
空氣沉默一晌,呼吸浸在黑暗之中,沈郎閉眼,腦中還在呈現那位婦人決然赴死前的詛咒。
“李適,今日我不幸淪為刀下鬼,屆時我的六個兒女知曉真相,定以你的血肉來祭奠我——”
那時四王二帝之亂,宋母自負盛名,同女詩人李冶上詩叛將朱泚,李適知道后責她吻劍自盡。
詛咒言猶在耳,在宋宅的每一晚,他都不得好睡,提心吊膽,生怕哪天房頂塌了,自己又毒發了。
都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可是以身為餌,出入虎穴好多天了,怎么就找不到宋若昭弒君的證據呢?
再者,當年宋母臨死前口中的告密遺書,究竟是藏在哪里?他可是幫宋宅抓遍了老鼠,也不曾探到一二。
他處處皆試探:“你母親與世長辭,自當很牽掛你們姊妹,想必給你們留了不少遺物以緩相思之苦吧!”
宋若昭莫名奇妙地笑:“她托夢告訴你的?”
“……”
嘩啦啦,一盆涼水從窗口急降,冰涼地涌了沈郎一身,嚇得他虎軀彈起,地鋪濕了大片,看來是睡不成了。
窗外人沾沾自喜:“不用謝我哦!我只能幫你到這了!”
氣得李適掀唇:“你幫我什么了??”
宋若昭忽然想到什么,朝著窗口喊:“景期,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幫我送一床毯子給俱思服,好讓他睡得舒服些。”
說著,一面裹好的毯子從破落的窗口扔了出去。
沈郎:“?”
“我淋一大盆水你沒有看到嗎?”
宋若昭揚起眉毛,“是我潑的嗎?”
“......”
窗外人應得甜美,下一秒便將毯子蓋在了自己身上。
翌日,雞叫了三遍。
景期興致盎然地將鎖打開,想揪一波恩愛現場,不料,看見自家親爹蜷縮在未濕的角落將就了一夜。
她輕輕嘆息著,要攻略自己的小媽,看來任重而道遠。
一夜惡夢纏身,宋若昭驟然覺醒,她同名同姓地穿到這里來鳩占鵲巢,那么真正的弱智二姐去了哪里?
恰時,草包宋稷興致盎然,雀鳥報喜般飛奔而來:“二姊,城西驚現無頭女尸,我們一起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