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瓷片反過來復(fù)過去，看了又看，敲了又敲，還是毫無頭緒。

　　把樁的何師傅，幾次想開口。

　　白大公子，別看了，你能看出什么來啊，我們都看了多少天了，該裂還不是一樣裂。

　　“何師傅，這幾次燒制，一般都是在什么時候出的問題？”白小也問道。

　　“回白公子，差不多都是在最后的呈色階段?！焙螏煾荡鸬?。

　　呈色階段，也就是燒釉的階段，差不多一千兩百來度，是接近最高溫度的時候。

　　白小也再次陷入思索。

　　釉色沒問題，胎體在最開始的干燥和結(jié)晶階段都沒有裂，說明胎體的制作也沒有問題，那問題出在哪里呢？

　　“白公子，御窯作的各個工匠，都是淮州最好的?！?p>　　“這次是圣詔，沒有任何人敢怠慢，因為我們每個人身家性命都在這里頭。”

　　“可惜啊，不知道為什么，燒小一點的物件，都沒問題?！?p>　　“但只要一燒大的，立馬會出現(xiàn)開裂，真他娘怪了?！焙螏煾嫡f道。

　　每一道工序都沒問題，燒小件沒問題，燒大件....

　　燒大件就會開裂！

　　對了。

　　這就是問題的關(guān)鍵，白小也猛然想到了什么。

　　再仔細(xì)一想.....

　　我終于明白了！

　　“何師傅，你們制作瓷坯的時候，用的是什么泥？”白小也問道。

　　“回白公子，泥沒問題，這點我是肯定的?！?p>　　“因為制作這些龍缸，一直用的都是最好的磁石，練出最純凈的白泥，御用供器哪里敢湊合。”

　　何師傅顯然不認(rèn)為是泥的問題。

　　聽到磁石二字，白小也心中卻更加篤定了。

　　“帶我去看看你們的泥，何師傅快！”白小也說道。

　　何師傅看了一眼簡子方，簡子方說道：“按白公子說的辦?！?p>　　三人來到制坯房，這里還放著許多沒燒的大龍缸。

　　一般御用供器，都是百里挑一。

　　意思就是，做一件龍缸，就至少要燒十件，然后從這十件里選出一件最好的。

　　剩下的哪怕再好，也要砸碎，因為是御用的，決不允許私留。

　　而要燒制十件，制坯就要制一百件，從這一百個瓷坯里邊，挑選出最好的十件來燒制。

　　因此，最后呈交皇帝的八件龍缸，光制坯至少就要八百件！可以說每一件在工藝上都是無懈可擊的。

　　每一件御用珍器的背后，都是數(shù)不清的工匠血汗的付出。

　　這就叫物以稀為貴，這就是為何官窯瓷器，能受到追捧，在拍賣會上屢屢賣出天價的重要原因之一。

　　白小也隨便找了一個，把坯子掰下來一塊，拿在手里看了看，又碾碎搓了搓，轉(zhuǎn)頭對何師傅說。

　　“去看看煉泥房，不，直接去粗料房?！?p>　　再次來到粗料房，看到了堆積如山的磁石，這是制作瓷器的主要原料。

　　這些磁石，先經(jīng)過捶打粉碎，過篩。

　　然后選出合用的細(xì)料，再次碾碎，過篩。

　　最后進(jìn)行過濾和沉淀，才能制成合用的泥巴。

　　“制作龍缸的原料，就是這些磁石嗎？還有沒有其他的東西？”白小也問道。

　　“白公子說笑了，制作瓷器，不都是用磁石嗎？”

　　“哪里敢摻其他的東西，何況這御用供器。你看，這磁石都是最好的原礦。”何師傅解釋。

　　我明白了！

　　白小也心下大定。

　　“何師傅，你們平時在山上，有沒有見過一種白灰色的風(fēng)化石，有很多孔洞那種?！卑仔∫矄柕?。

　　“這個，我還真不清楚，平時沒怎么出過窯房，您等等....”

　　何師傅將粗料房的把頭喊了過來，向他詢問。

　　“公子說的是那種粗石啊，見過見過，我們整天在山上拉料，見過的多了?！贝至习杨^說道。

　　白小也聽了心中一喜，又問了一遍，確定無誤。

　　“不過，公子要那種粗石干什么？”

　　粗料把頭不解，道：“那玩意一捏就碎，連壘墻都不行，不中用啊?！?p>　　白小也沒理他，又問道：“你發(fā)現(xiàn)這種石頭的地方，距離此處有多遠(yuǎn)？”

　　“沒多遠(yuǎn)，就在浮頂山上?！贝至习杨^說道。

　　“很好，多叫上幾個人，拿上家伙，你來帶路，我們馬上過去?！卑仔∫舱f道。

　　粗料把頭看了何師傅一眼，發(fā)現(xiàn)他同樣一臉迷茫，正提出疑問。

　　何師傅先反應(yīng)過來：“叫你去你就去，別廢話，這可是大少爺?shù)目腿??！?p>　　“哎...哎。”粗料把頭馬上去安排人手了。

　　“也之兄，你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嗎？”簡子方湊過來問道。

　　“沒錯，我想到了一個解決問題的辦法，但能不能成還需要驗證一下。”白小也回答。

　　簡子方驚訝地張大嘴巴，不是吧.....你連這都懂？

　　.....

　　粗料把頭帶路，一行人很快來到浮頂山山腰的一處。

　　淮揚地處淮江的南岸，這里屬于南方，山上植被很茂密。

　　但就這一處山腰，卻是光禿禿的暴露在外，到處都是那種風(fēng)化石。

　　“公子啊，你看就是這種，這破石頭不能做造房子，更不能燒瓷燒灰，也不能種莊稼、種樹，這破地方連棵草都不長?！?p>　　“可算是浮頂山里邊，最窮的地方了，山民連打柴，都要走很遠(yuǎn)?！?p>　　粗料把頭是個大咧咧的漢子，依然叨叨個沒完。

　　白小也顧不上理他，拿起石頭，看了又看，心中掩飾不住的激動，沒錯，這就是我要找的。

　　笑了笑，對粗料把頭說：“很快就不是了，這附近的山民，很快就能成為這浮頂山最富裕的?！?p>　　又高聲對工匠們喊道：“大家抓緊時間開采，不需要太多，每個人挑一擔(dān)就夠了，回去統(tǒng)統(tǒng)有賞?！?p>　　“白公子，你不會是要用這種石頭燒瓷器吧，我們試過了，沒用啊?！?p>　　把樁師傅說道：“這種石頭做成泥太黏、太軟了，跟本制不了坯。”

　　“聽我安排就行，我會告訴你們怎么做?！卑仔∫部隙ǖ鼗卮稹?p>　　把樁師傅和粗料把頭雖然不認(rèn)同，依舊覺得很奇怪，但多年的等級觀念，讓他們形成了不敢多問的行事準(zhǔn)則。

　　多問則會招禍，干就對了。

　　挑了十幾擔(dān)回到御窯作，白小也立馬安排工匠們粉碎、過篩、洗練....

　　一直從午后，干到了太陽西斜。連飯都是隨便對付了一下。

　　正干的熱火朝天的時候，兩人身后突然傳來一聲怒喝。

　　“你們兩個在做什么？！老子還沒顧上收拾你，你倒跑這里添亂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