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枯瘦的手指在破舊道袍上掐算,松柏枝在風中簌簌作響。
“常人腳力,恐怕要走兩個月。”老道眼神微微一瞇,嘴角帶著一絲說不出的意味。
“兩個月?”江笛心中一驚,不由得暗自咋舌。這豈不是說,即便他快馬加鞭,也得耗費個把月的工夫?一路上人生地不熟,還不知道會耽誤多少時日。
天邊初現曉光,遠山如伏獸脊背,層層疊疊,直壓得人心里沉甸甸的。
“滄州乃是武朝北境之地,自然遠些。”釣叟微微抖了抖袍子上的晨露,聲音低沉而透著幾分悠然。
此時,忽聞風聲急動,村子里已然開始騷動起來。柴門砰砰作響,農具與器具相撞之聲,此起彼伏,如同一陣急促的鼓點。
那些方才瑟瑟發抖的莊稼漢回到家后,驚魂未定。一部分人將家門緊閉,仿佛要把所有的恐懼都隔絕在外;另一部分人卻抄起農具,聯合著沖了出來,眼中滿是憤恨之色。
“你殺的這人,是村長?”釣叟微微側頭,瞥了眼地上那具尸身,血水順著黃土蜿蜒流淌,觸目驚心。
“是啊。”江笛振劍輕吟,劍身與劍鞘輕輕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他冷漠地注視著村內,劍鋒垂地,氣勢凜然。
人群驟然靜默,一片死寂。卻見那些布滿老繭的手將農具攥得更緊,骨節泛白,青筋暴起。人們盯著尸體,個個激憤不已,眼中閃爍著仇恨的光芒,似乎恨不得將江笛與釣叟生剮了。
這會兒倒是很有血性。江笛臉上不見絲毫畏懼,只是一臉冷漠地持劍挺立,與村民們對持著。一時間,雙方無人敢動,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無量天尊!”終是那老道忽地沉聲喝道。道袍翻卷如云,袖中罡風驟起,裹挾著江笛向后山掠去。幾個起落間,青瓦茅舍已縮成掌心大小。
見此情形,村民們皆恐態至極。這如鬼神一般的景象他們從未見過,甚至有人直接惶然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嘴里念念有詞,祈求神靈保佑。
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想起要去幫村長收尸,一眾人等又是悲痛哭泣起來,那哭聲在清晨的空氣中傳得很遠,帶著幾分悲涼。
江笛被老道拉著,只覺肩膀一松,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他,跟之前大哥帶著他的倒有些相似,不過卻沒有那般斗轉星移的感覺。心中暗想,這老道果然也是個高人。
兩人停下之后,江笛才猛然想到自己似乎還有匹馬留在那邊了。心中不禁有些著急,那可是別人送他的坐騎。
老道卻按住他肩頭,跟他臥在樹后,枯指遙指林間小路,江笛抬眼看去。
當先的高頭雄駿領頭,昂首闊步,氣勢不凡。一行十人中卻只有四匹馬,個個神態警惕,最前面的那人甚至還穿了一副皮甲,更有樸刀在手,寒光凜冽。
“參衛大人,就快到了。”跟在馬下的胡子漢略帶諂媚笑時露出豁牙。
“哦?這種地方真的有反賊嗎?”馬上的人掃了一眼四周,這里荒蕪冷清,甚是偏僻,怎會藏著反賊?語氣中帶著幾分懷疑,不耐煩地皺了皺眉。
“千真萬確啊大人!您問問我的這三位兄弟,昨日那反賊出手打傷我們幾個,甚至還敢污蔑朝廷,辱罵官府,我等自是與他理論,可是他竟然還想殺了我們,幸得老天保佑,得以僥幸逃脫,還讓我們在路上碰見了參衛大人您。”那大胡子聲淚俱下,口口聲聲滿是委屈,滿腔怒火地控訴著所謂的“賊人”。
見他這幅模樣,馬上參衛也是冷哼,刀柄銅環撞得叮當亂響,露出一絲憤怒,如今的反賊真是越來越大膽了,連這種偏遠的地方都有活動!
藏于樹后的江笛已經認出,這大胡子分明就是昨日自己教訓過的那幾個家伙的領頭的,不過自己好像被他說成反賊了。
那一行人步伐加快了幾分,腳下生風,很快就走過了這片林子,前面就是村子了。
“我的馬還在那邊呢。”江笛喃喃道,眼中閃過一絲無奈。
“這下那村子怕是要受苦了。”釣叟卻是樂呵呵地笑了,嘴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了幾分。“你要回去牽你的馬嗎?”
“是啊。”江笛隨即有些疑惑地看著釣叟,“前輩我們剛才為什么要走?”
“欸,出家人以殺生斗狠為惡,況且打一頓又能怎么樣呢?”
江笛聽了,覺得似乎有些道理。可轉念一想,還是回去把馬牽上要緊,不然說不定就會被那幾個家伙牽走了。
“道長,我要回去牽馬了,您請自便吧。”江笛拱了拱手,正要獨自離去。
“既然是我把你拉出來的,你我就一起去牽馬吧。”還是要回去斗狠啊,釣叟捋了捋胡子,無奈地說道,話音未落,兩道身影已飄然折返,宛如兩縷輕煙,轉瞬便消失在林間。
村子這邊,村民們正圍在一起,商量著要把村長安葬在哪里。人群之中,這次還多了些婦女兒童,哭聲與嘆息聲交織在一起。
“那少俠把村長殺了?”不知情的人無措地看著眾人,眼中滿是驚恐與疑惑。
昨日被救的老婦人更是滿臉不信,連連搖頭,死死地抓著身邊人的胳膊,嘴里喃喃著:“不會的,不會的……”
但那些拿著農具的人卻表示親眼所見,證據確鑿,你一句我一句地嚷嚷著:“就是他,我親眼看到他下手的!”
“沒錯!他還拿著劍,看起來就不是什么好人!”聲音嘈雜,如同一片亂麻。
“他為什么要殺村長?”大多數人臉上滿是義憤填膺之色,這村長在這里,雖說不上德高望重,但也算得上是地位很高了。
如今竟然被一個外來人殺了,這讓他們心中怎么能不氣憤?
“我看那人也不是什么好人,沒準也是看上咱們這的糧食的。”有人猜測著,帶著幾分擔憂,往四周看了看,似乎怕那人隨時會回來搶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