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遠處的山巔,一頭獅鷲般的巨獸正不安地抖動著羽翼。它金色的豎瞳緊盯著巨龍遠去的方向,鋒利的鷹爪在巖石上留下深深的刻痕。
“龍……看來預言暫時沒出錯。”芬姐仍是笑瞇瞇的模樣,在她的身后,兩個人正單膝跪地,沒有抬頭。
二人對視,這種情況下只好擠眉弄眼,用眼神交流:
“為啥我倆要保持這個姿勢?”
“不知道啊,我看你跪了我也跪了。”
“我也是看你……算了,那什么時候起來?”
“不知道,小姐她沒發話我也不敢動啊。”
“要不然,我數三二一,然后一起起來?”
“眼神交流怎么數三二一?”
“那你咋不問眼神交流是怎么能說這么多話的?”
最終,在旅店的那個斗篷兜帽人率先站起來,輕咳一聲打破了沉默,“小姐,戲看完了,該回去了。”
“對對對,該回去了,要不然議會那群老家伙又要嘮叨了。”另一人連忙附和著站起來。他沒有刻意遮掩面容,但那平庸的五官就像路邊隨處可見的石子,看過即忘。
“回去干嘛,繼續被圈養起來,當一個展覽品,然后等哪天被暴發戶買走嗎?”芬姐沒有回頭,繼續看著遠方。身后的兩人不知該怎么接話,于是他們決定當做聽不到。
芬姐也沒指望兩人能說什么好話,她看向另一個方向,那里,有兩個人正蹲在地上,手忙腳亂的給煤油燈添油打火,時不時的還被那只白色的巨型車雞啄一下頭發。
“他們要去瑤灣……好,決定了,我也要去瑤灣。”芬姐一拍手,身后的兩人卻是一拍腦袋。
“怎么,我剛開的旅館就這么沒了,總得創業成功一次吧?”芬姐有些不滿地撇嘴,“而且我有預感,跟著那倆人絕對有好玩的事發生……司機,帶路!”
騎著獅鷲的“司機”嘆了口氣,爬上了這只巨獸的背部。
雖說他被命令哪怕使用必要的暴力手段也要將芬姐帶回去,但是……在他出發的前一天,剛備好東西準備出發的他一回家,發現那位女士竟端坐在自己家的餐桌旁。她緩緩站起,纖纖玉手交疊置于腹前,金色紗裙隨著步伐輕輕擺動。他至今仍記得,僅僅是驚鴻一瞥,那張完美的面容和琥珀般的眼眸就深深刻進腦海。他慌忙低頭,連她裙擺上的金線都不敢多看一眼。他不敢對面前的人產生任何非分之想。
“她想去哪就去哪吧。”
那位女士消失,只留下原地打顫的自己。
于是,現在情況很明朗了,那些老頭算個屁,是丟份工作還是丟半條命,他肯定知道該選哪個。
不過即便到了現在,他的腦海中總是時不時地閃過那位女士的臉龐,那雙眼眸深處似乎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就像是……悲哀。
獅鷲展開巨大的羽翼,載著三人騰空而起,朝著與雞車相同的方向飛去。夜風拂過芬姐的發梢,她瞇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
月光如水,灑落在燼歌堡的斷壁殘垣之上。三道身影靜立廢墟前。其中的兩人正是蛻師和他的融合獸鷹翼,而另一人周身纏繞著濃稠如墨的魔能,僅僅是站在那里,就令周圍的空氣都為之凝滯。身上強大的氣息卻令蛻師都不敢造次。
因為蛻師知道,這位便是目前魔族的最強者……也就是,那位魔王。
“我要的是可供發展的領地……”魔王指了指面前的燼歌堡,“而不是這么一地垃圾。”
“咳,魔王大人,我的技術并不完善,理論上是能成功操控那頭巨龍,但是……”
“你不就是想利用我完成你的研究嗎?”魔王卻看穿了蛻師心里的那些想法,“我助你逃離,還想讓我給你打工?你覺得你是什么東西?”
殺意如實質般襲來,鷹翼下意識想擋在他的面前,卻被蛻師制止。
“嘿嘿,大人說的是,是在下沒用。”蛻師頂著壓力,老實認錯,“再給我五……三,三周,我一定能完善這個技術。”
魔王冷哼一聲,收斂了氣勢。蛻師如蒙大赦,悄悄松了口氣。
“你不是說得到了幾個合適的素材嗎?怎么進展還這么慢?”魔王的目光掃過廢墟。
“那天還有幾個有趣的樣本,觀察后,得到的數據……很有意思,所以研究了一會。”蛻師輕笑一聲。
“別讓我等太久。”魔王語氣平淡,“還有什么問題嗎?”
“其實,是有的。”蛻師推了一下眼鏡,“為什么要我放走那些人?”
“他們還有大用處。”魔王似乎并不想多說什么,蛻師點點頭,不再多問。
“那么,這一片就交給你了。”旁邊的空間迅速扭曲,一條裂縫出現在空中,慢慢裂成一個洞。“還有,以后,叫我烏爾。”
烏爾踏進了那道傳送門,身后,蛻師低著頭,神色卻異常凝重。在那一瞬間,無數種可能性出現在他的腦海中,最終,他卻恢復了平靜。
“是,烏爾大人。”
時空裂縫徹底閉合,蛻師抬起頭,扶了下眼鏡,看向遠處。
“呵,沒想到這么一個小城,還真是臥虎藏龍啊。”蛻師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甚至還有極魔法典……那么,計劃要更改一下了,不過,有這些不確定因素,倒也有意思。現在……”
他轉頭看向這片廢墟,眉頭一皺。
“最后的素材被埋在哪了啊,不會被燒壞了吧……”
……
“哈!成功了!”
程語并不知道其他地方正在發生的事情,他和奇里現在正因為使用火石成功為煤油燈點火而興奮。兩人圍著發出亮光的煤油燈轉圈跳舞,就像是剛剛學會生火的原始人一樣。
“若至。”極魔法典吐槽。
“你閉嘴吧。”程語直接把它壓進海面下,不讓它出來掃興。
如果問他為什么不直接搓出一團火球扔進煤油燈里面,那程語只會回答三個字:儀式感。
“好了,現在光源充足,上車吧。”程語調整好特制煤油燈的遮光罩,經過特殊鏡片折射的光線頓時變得集中而明亮。
其實這個世界是有類似手電筒的東西,不過這個世界的手電筒這種東西并不是地球那邊的傳統電器,也許應該被稱為“魔器”?畢竟都是靠魔能結晶供能的。
魔能結晶,也被叫做魔石。魔石是這個世界的常見礦產資源。拳頭大小的魔石釋放出來的能量差不多能給程語補充40點左右的魔能值,換算成普通人的標準,相當于一個成年男子三四天活動所需的全部能量。
至于為什么不使用這種魔器照明,反而使用煤油燈這種落后的工具……因為魔石會收到外界魔能的干擾而變得不穩定。比如要是經過魔能濃度中等的區域,雖然人能抗住,但魔器扛不住啊。過幾分鐘就炸了。
所以現在人們出行都要靠這種被改造過的煤油燈照明,照明范圍比較大,而且就算滅了,點火手段也有很多,從火石到火機再到徒手搓火焰。
奇里利落地抱著另一盞煤油燈鉆進車廂,溫暖的橘色光芒瞬間充盈了整個空間。暖光透過車窗灑落在泥濘的路面上,勾勒出一道道搖曳的光痕。
可惜這份溫暖與程語無緣。他正騎在車雞寬大的背脊上,特制的鞍座硌得他齜牙咧嘴。夜風呼嘯著掠過他的耳畔,吹得他不得不瞇起眼睛。頭頂從車廂上方伸展出來擋板勉強能夠遮住些許風雨,但前方漆黑的道路仍需要他全神貫注地觀察。附近唯一的光源就是固定在車廂外側的那盞煤油燈。
一切都準備就緒,他從放在后面的飼料袋里面掏出一把雜糧,左手伸到身下車雞的頭旁邊,車雞看了一眼,直接大口啄食起來。
程語趁著車雞低頭啄食的間隙,右手泛起幽藍的光芒。一張泛黃的信紙憑空出現在他掌心,紙張邊緣還殘留著干涸的血跡。
他借著煤油燈的光亮,緩緩展開那張泛黃的信紙。紙上的字跡歪斜顫抖,有些地方甚至被血跡暈染開,顯然鐵壁是在極度虛弱的狀態下寫下的這些話語。在【語言翻譯】的輔助下,鐵壁最后的囑托逐漸清晰:
“程語小兄弟:
當你讀到這封信時,老哥我大概已經去見那些先走一步的戰友了。別難過,我們緘默誓約的每個人,早就做好了隨時赴死的準備。
沒想到你才是最能藏的那個,哈哈,不過是你在使用它,那么我也放心了,希望它能幫助你變得更強吧,千萬不要被它反過來控制了。
我把我的盾牌留給你。這是我們的一個鐵匠朋友幫我打造的,他叫赤,你可以去見他。當年逃難時,我靠著這面盾才能活下來。希望它能繼續守護值得守護的人。
最后,一定小心瑤灣的七曜極尊。”
夜風突然變得凜冽,吹得信紙嘩啦作響。程語下意識攥緊紙張,卻發現在信的背面還有一行小字:
“在這個世界,本來完成第一次進階后,是要喝破階酒的,可惜現在變成了這樣……我代表緘默誓約的所有人,祝賀你,成功進階。”
煤油燈的火光在風中搖曳,將程語的影子拉得很長。他久久凝視著這封信,仿佛能透過歪斜的字跡,看見鐵壁寫下這些話語時堅毅的神情。
車雞突然發出一聲啼鳴,將程語從思緒中拉回。他收起這封信,調整了一下后視鏡位置(他已經懶得吐槽為什么會有后視鏡這種東西了),雙手緊握韁繩,敲了敲身后的車廂。
“奇里,準備好了吧?”
身后的小隔板被拉開,奇里的腦袋伸了出來,“我們先去哪?”
程語把地圖攤開,用夾子固定在側面,指了一下圖上的一片村落,“先去那邊問路順便休息吧,時間大概……要一整天。”
奇里坐回車廂內,程語看了看遠處,深邃的夜空如同一塊無邊的墨色綢緞,繁星如碎鉆般鑲嵌其上,閃爍著冷冽而遙遠的光。殘月斜掛,遠處的山影如巨獸蟄伏,輪廓在星光下若隱若現。
最后,程語回頭望了一眼燼歌堡的方向,那里只剩下黑暗與寂靜。
“再見了。”他輕聲說道,也不知道是在對誰告別。
星光依舊,前路漫長。
“很好,那么目標,瑤灣……等一下,往左,不對,那邊是坑!別斜著走啊,你是螃蟹嗎?向右轉……臥槽不是讓你斜著轉向……”
“咕?”車雞疑惑的歪頭,連帶著路都走歪了。
“咚!”這是奇里的腦袋撞到車廂頂部的聲音。
于是,在一陣顛簸中,兩人一雞的身影漸漸融入夜色,向著未知的遠方,緩緩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