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黑色……是啊……我沒掌握……黑色。”
卡特列妮維婭的呼吸愈發微弱,說道:
“因為我……討厭……黑色。”
“別把我再丟到黑色的屋子里……不要……求求你……不要……”
噗。
她最終還是倒下了,周圍絢麗的色彩失去了它的主人之后,也緩緩消散,回歸寧靜。
而那捕夢網也沒能再變回那只擁有百種色彩羽毛的羽獸——
它早已是卡特列妮維婭的源石技藝造物,而主人死去,除了某些詭異的薩卡茲巫術外,大部分的造物都會隨之滅亡。
圣愚卡特列妮維婭,色彩之擁。
隕落于此。
“……呼。”
恩德勒斯恢復了些氣力,看著那原本附著在卡特列妮維婭的劍上的一縷黑跡朝著自己緩緩蠕動過來,下意識地說道:
“謝謝你,涅墨西斯。”
它只是停頓了一下,隨后緩緩蠕動到了恩德勒斯手旁的那支洛伊奇贈予它的筆,從筆尖再次回到了墨巢之中。
“是我……是我們……”
恩德勒斯將一條胳膊枕在自己的腹部,側頭看著即將從遠方升起的雙月,自言自語道:
“贏了。”
何其艱難的一戰。
卡特列妮維婭的最后一波攻勢,只是一襲來恩德勒斯就明白這絕對不是現在自己能夠正面抗衡的,能保住命和后面的領地都不容易。
果然,自己竭盡全力抵抗,卻最終只是兩敗俱傷,甚至都不算,因為哪怕都是重創,卡特列妮維婭的精神力狀態也比自己要好。
這種情況如果要以蠻力破局幾乎毫無勝算,只能從機制方面下手。
恩德勒斯分析了卡特列妮維婭的當前情報,她所使用的力量和恩德勒斯十分接近,甚至涅墨西斯本身就是一種漆黑的色彩。
而卡特列妮維婭之前說了一大堆她掌握了多少種色彩的話語之中,也唯獨沒有提到過黑色,這也讓恩德勒斯留意到了。
于是便假設卡特列妮維婭還未掌握黑色。
在一連串的思考過后,攻勢的對撞已經進入末期。
退無可退的恩德勒斯索性放手一搏,用最后的力量打散了一小部分的涅墨西斯去融入到卡特列妮維婭的攻勢里。
一小部分的涅墨西斯化作黑色的墨跡,巧妙地融入到了其中,不再去對抗,而是反而聯合卡特列妮維婭的攻勢來對付自己。
漆黑的顏色單獨拎出來很顯眼,但若是融入了其他色彩,火焰的熾紅融入了一點黑色也不過是顏色變深了一絲絲而已,幾乎毫無變化。
在結束攻勢對撞后,在恩德勒斯周圍燃燒的一朵朵殘余的焦油與火焰之中,底色都些微地摻雜了一些來自涅墨西斯的黑色。
但占比實在是太少太少,而且作為相近似的力量,在融入了色彩之后根本難以察覺。
卡特列妮維婭又感知到恩德勒斯已經奄奄一息,從而放松了警惕。
最后,恩德勒斯利用了卡特列妮維婭的傲慢,在最后關頭給予了她致命的一擊。
“我……我也不再是,以前那樣的我了。”
恩德勒斯用了很大的力氣,半坐起來,看著卡特列妮維婭的尸體,低聲自語。
他發現,曾經那個唯唯諾諾,膽怯而缺乏自信,就連大字都不識幾個的烏薩斯孩子,如今已經離自己越來越遠。
他正走在一條什么樣的路上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恩德勒斯明白一件事。
那就是他自從殺死了圣愚卡特列妮維婭之后,就再也無法回頭了。
“恩德勒斯!!”
身后,能聽到喬的聲音由遠及近,觀察到這邊的情況之后,喬立刻帶著衛隊們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包括身邊的洛伊奇。
“你不要緊吧,我這就讓醫師幫你療傷,你不要亂動——”
喬才來到恩德勒斯的身邊就焦急地說道,然而就恩德勒斯閉上了眼睛,輕輕回答:
“……喬。”
“很遺憾,你我之間,如今要告別了。”
來到了萬尼亞家族的領地時間哪怕稱不上太長,但自己也早已和領民們與喬和他的父親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但這份友誼若現在不立刻將其斬斷……這場風暴的余波將輕易碾碎萬尼亞家族。
“你在……說什么?”
喬不可置信地詢問,可他內心其實早已經清楚其中緣由,只是不愿接受。
“圣愚,卡特列妮維婭,在整個烏薩斯都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這一次他前來萬尼亞領地要人的行為也經過了陛下的默許。”
恩德勒斯看著一旁卡特列妮維婭的尸體,說道:
“而我殺了她,的確如她所說……從這一刻開始我就背上了叛國的罪行。”
“我掛靠在萬尼亞家族領地,你們同樣難辭其咎。”
“卡特列妮維婭之死對整個烏薩斯來說都是一次地震,她所掛靠的第四集團軍的薩曼塔夫大公也將雷霆震怒。”
“聽好,喬·拉斯塔夫尼奧·萬尼亞。”
“現在唯一的方法,就是我一人背負上這份罪名,后面帝國來調察時,你們就告訴他們,這一切都是恩德勒斯·科賽提的私人行為。”
“你們統一口徑,表示愿意配合交人,并幫助卡特列妮維婭一起對抗我,但恩德勒斯·科賽提一意孤行,最終釀成惡果。”
“我曾經不止一次向陛下提起過你們,你們是由陛下親自添入名單的新晉貴族,陛下對你們的認可和評價都很高。”
“我也了解烏薩斯官僚機構的作為,你們再準備一些錢,權當給他們封口,對方說什么,你們就配合做什么。”
“如今塵埃已經落定,卡特列妮維婭已經死了,哪怕屠殺整個萬尼亞領地,她也活不過來。”
“再加上陛下近段時間以來,也有打壓薩曼塔夫大公的意思,對方也不敢在這時候太過出跳,所以最終你們的懲治會有,但不會太苛刻。”
“重拿輕放……這已經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抱歉連累你們了,但……這是我必須要做的事。”
喬捏緊了拳頭,身后的衛兵們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么好。
“我覺得最應該感到抱歉的人是我才對,如果我沒有來這里,也不至于發展成這樣……”
筆商洛伊奇低著頭,率先開口道:
“我也許就應該乖乖去死……像是很多烏薩斯人那樣……死掉就好了……”
恩德勒斯用力地咳嗽了兩聲,回答道:
“咳咳……!!別說傻話,我很欣賞你的理想,所以我終究和欣賞我的陛下邁上了歧路。”
喬這時看著洛伊奇,眼神里閃爍著不屈和淚光,語氣鏗鏘有力地說道:
“我也……不認可陛下的道路!”
“卡特列妮維婭……她跨入我們的領地時就像是……宰殺瘤獸一樣,殺了埃爾文,他明明什么錯也沒有,就那樣被殺害了。”
“我們的領地里,人民彼此親如兄弟,孩子們都很喜歡聽埃爾文在晚上的篝火旁給他們講一些烏薩斯之外的故事。”
“為什么……他這樣的人……會就這么被……!!”
恩德勒斯一聲暴喝:
“聽好!!!喬·拉斯塔夫尼奧·萬尼亞!!!”
“咳咳咳咳咳咳!!!!!”
少年捂著胸膛,大聲發出一連串咳嗽,說道:
“我已經認清了,很多事是沒有對錯的,只有強弱,這片【烏薩斯粗口】的大地就是這樣!弱小的良善之人會被輕易迫害至死!”
“你們是沒法對抗整個烏薩斯帝國的。”
“包括我也一樣,我甚至比你們更了解現在烏薩斯的軍力,強得簡直恐怖,而且還在不斷地變強,扭曲,膨脹。”
“無論你們再如何憤怒,再如何悲傷,現在聽好,你們得先生存下去。”
“你們得先活下去!!!”
“現在躺在你們面前的,是有才能者,天真者,叛國者,圣愚,恩德勒斯·科賽提。”
“而在恩德勒斯·科賽提面前的你們,是熱愛烏薩斯的,支持國家政策的,擁戴陛下與他的軍隊們的……萬尼亞男爵和他的仆臣。”
“僅此而已。”
雙方一時都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唯有一陣陣輕盈卻刺骨的寒風于這片空間中穿過。
“我知道了,恩德勒斯·科賽提。”
喬最終也閉上了眼睛,那是恩德勒斯第一次聽到一向樂觀開朗的喬用如此沉重的語氣說出話來。
“知道……就好。”
恩德勒斯站了起來。
他的身上其實并沒有特別明顯的外傷——或者說,剛剛的那一番戰斗,雙方基本都是用精神力使用邪魔之力來進行對抗。
如果真要有外傷,那幾乎是摸到一下也就差不多完蛋了。
至于精神力方面,于過往的歲月中,恩德勒斯與涅墨西斯一直在不斷地溝通與配合,默契十足,戰后的恢復力也已經很強。
盡管現在還遠沒有恢復完全,但走路是已經沒問題了。
“那你接下來要去哪?”
喬的語氣充滿擔憂,詢問道。
“我會想辦法的……這點你不用擔心我。”
恩德勒斯安慰道,隨后目光轉向一旁的洛伊奇:
“洛伊奇·波普·米亞帕克魯夫,你要跟我走。”
“你留在這里已經注定是死路一條,烏薩斯再難有你的容身之地,我也一樣,但我最起碼還能盡我所能庇護你。”
洛伊奇忙不迭地點頭,說道:
“您為我爭取到了一條生路,我必盡我所能在日后幫助您,恩德勒斯老爺!”
“嗯,我知道了。”
恩德勒斯同樣點頭,說道:
“你還有什么要收拾的東西?我們盡快離開。”
喬這時插話道:
“已經快入夜了,過了今晚再走吧。”
恩德勒斯回答:
“不,現在就出發。”
喬有些疑惑為何這么著急,但恩德勒斯給他使了個眼色,他立刻明白自有原因,便不再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