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晚了，慧云咋還不回來！”

　　姜老太耷拉著臉，坐在藤椅子上，神色有些不悅。

　　彭桂蘭左右張望了一下，手里磕著南瓜子，連聲說道，“慧云想必是去期珍家玩去了，大姑娘家的還能丟了不成？”

　　姜老太瞥了她一眼，不動聲色的說道，“我給慧云找了個親事，后天他們就過來相看。“

　　“啥樣的人家啊？是城里人不？”

　　一聽給自家閨女相看了人家，她的吊梢眼瞬間充滿了喜悅。

　　“那可不，人家可是公社里吃皇糧的。”

　　“吃皇糧啊？……那感情好啊，可是，人家能看得上咱們種地的嗎？”

　　“種地咋啦？勞動人民最光榮，你這思想覺悟可不行。”

　　姜老爺子聽到她的話，頓時不樂意，瞪大眼珠子厲聲呵斥道。

　　彭桂蘭只能訕笑，要說自家閨女相貌那是不差的，而且高中畢業，找個好人家那是綽綽有余。

　　可是，那可是吃皇糧啊？

　　天上能掉下這么大的餡餅嗎？

　　她有些疑慮。

　　“那男的叫余鑫，人家爸可是桃花公社大隊長，媽是婦女主任，妹妹在縣里當小學老師，而且在縣城還有套房子。

　　人家說了，小兩口結了婚就搬去城里，自在得很。”

　　姜老太洋洋得意，要是慧云嫁了過去，她的孫兒的工作還能不落實下來？

　　“這么好的條件啊？那，那個男的呢？他干啥工作？”

　　這個喜訊使彭桂蘭的眼睛里有了神采，額頭和嘴角兩旁深深的皺紋里似乎也蓄滿笑意
。

　　連一舉手一投足都漸漸地帶上了一種輕快的節奏。

　　畢竟這要是嫁過去，吃喝不愁啊。

　　“他呀，小時候被狗咬壞了腿，在家里呆著。”

　　“瘸腿啊？”

　　一聽是瘸腿，彭桂蘭的心思一下子就淡了。

　　“瘸腿咋了？他家條件那么好，還能缺她錢花？”

　　姜老太對她的膚淺很是不滿意，頓時馬著一張臉。

　　“話倒是這么說，可咱們慧蘭條件也不差，咱們要不再看看……”

　　彭桂蘭心里有些不悅，就算是條件再好，也是一個瘸腿。

　　要是讓親戚朋友知道，自己還不被笑話？

　　“看什么看，這么好的條件打著燈籠都找不著，而且他們可說了，要是嫁過去，還給她安排供銷社的工作。”

　　“這活路好，輕松。”

　　一聽可以安排工作，彭桂蘭就算是再有不滿，也埋在了心里。

　　畢竟把錢捏在手里，比什么都強。

　　“要是成了親家，咱們志文工作不就轉正了？慧云那邊……”

　　“媽，我知道了，我去和她說。”

　　聽到滿意的答復，姜老太心里像灌了一瓶蜜，眉角含笑，連那四方的紫膛臉上隱隱約約也泛著紅光。

　　”老大家的，不是我說你，閨女養這么大，可不能白給人撿了去。”

　　“娘，你說的這是啥話，誰不知道咱們慧云最是孝順不過了。”

　　彭桂蘭聽了她的話，臉色有些難看，但對于姜老太在家里絕對的地位，想要反駁的話吞了下去。

　　幾人正閑聊著，姜慧云總算是姍姍來遲。

　　彭桂蘭見著閨女，很是高興，趕忙將她拉了過來，“慧云，咋這么晚回來？”

　　姜慧云面色有些潮紅，將扯散的衣領往上拉了一下，聲音有些沙啞，“怎么了嘛，我還不能出去玩？”

　　姜老太嘟囔了一下嘴，剛想說她幾句，就被姜老爺子扯了一下。

　　彭桂蘭瞅了她一眼，趕忙說道，“慧蘭，你奶給你介紹了一門親事，好的很，一家都是吃皇糧的。”

　　誰知姜慧云卻沒有多開心，眼皮都沒有抬一下，聲音說不出的冷淡。

　　“哦，不要。”

　　姜老太菊花般的笑容頓時停在臉上，

　　她的臉漸漸變了顏色，眉毛擰到了一起，眼睛里迸發出一道道刀一般鋒利的光，大聲的呵斥道，

　　“反了天你，不嫁也得嫁。”

　　彭桂蘭一把將她攔在身后，“媽，我和她仔細說一下。”

　　邊說邊拉著冷著臉的姜慧云回了自己房間。

　　留下不停跳腳的姜老太和抽著旱煙的姜老爺子獨自在堂屋里。

　　此時，住在隔壁的姜母側耳傾聽了一下，眼見罵罵咧咧的聲音越來越小，連忙推了一把正借著堂屋微弱電光編制竹籠的丈夫。

　　“他們給慧云介紹了個對象，好像她不同意。”

　　姜父抬頭看了眼隔壁，瞇了瞇眼睛，手上動作不停，沒有說話。

　　“聽到好像說是城里人之類的，要是給我們綿綿就好了。”

　　一想到自家女兒嫁給一個家暴男，她的心就疼的很，對女兒充滿了愧疚。

　　姜父撇了她一眼，“好了，人都嫁了，說這些干什么。”

　　“我就是看不過去。”

　　姜母偷摸擦了一下眼角的淚水，思緒凌亂地結成一張網，越網越緊，直達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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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邊的彭桂蘭一把將女兒推到房間里，看到她冷著一張臉，趕忙說道，“那戶人家好的很，爸爸是大隊長，媽媽是婦女主任……”

　　“你直接說吧，那男的是離異帶兩娃？還是有什么病？”

　　姜慧云邊說邊將衣柜里得連衣裙拿了出來。

　　這話過于直白，讓彭桂蘭一時慌了神。

　　“那個男的雖說腿腳不好，但是……”

　　“夠了！”

　　還沒等彭桂蘭把話說完，姜慧云一把將衣柜門“嘭”的一聲關了。

　　動靜之大，讓彭桂蘭成功住了嘴。

　　彭桂蘭只覺得自己兩頭受氣。

　　鼻孔撐得好大，鼻翼一張一翕，呼出來的氣，就像打氣筒放出來似的，呼呼有聲。

　　原本的小眼睛一下子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住姜慧云，眼中噴出的一團火，仿佛燒掉面前的“敵人”。

　　“慧云，我還能害了你不成？”

　　姜慧云對她的話無動于衷，甚至想笑，“為我好？怕是為了你寶貝兒子吧？”

　　彭桂蘭“啪”的一巴掌打到她的臉上，留下深深的五指印，“我為了誰？你嫁出去就能在供銷社上班，有了工資自己留著，公婆又不需要你孝順，這日子怎么不好？”

　　姜慧云捂著紅腫的臉，心里對這個家仇恨到了極點，絲毫不理會她的用心良苦。

　　彭桂蘭看她不說話的樣子，心里一下子愧疚起來，趕忙將她抱在懷里，“我苦命的慧云哦，都怪媽沒本事，把你生在泥腿子家里……”

　　此時的姜慧云絲毫聽不清她說的話，一雙眼無神的看著床上的那件粉色連衣裙。

　　“媽，我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