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不錯嘛”井上緩緩吐出一口煙,對著同樣吸著香煙的野原說,最近野原打招呼都比以前活躍了許多,在吸煙室也聽得到他悠閑地哼著小曲,作為朋友,他很高興看到野原能有這種變化。野原狡猾地笑著,給他看自己的手機通訊錄,“北原夢凪?哎..?”井上有點不解,野原找到自己和夢凪的聊天記錄,炫耀似的把手機屏幕移到井上面前,井上瞪大了眼睛,驚訝地瀏覽著一行行文字,但還沒等他看清楚,野原就壞笑著收回了手機。“哎..哎!你小子,運氣不錯嘛”井上伸手想去搶過手機,卻被野原一把按在了椅子上。“作為祝賀,是不是該請你喝酒啊,可憐了我這本就消瘦的錢包”“還是我請你吧,慶祝我新生活的開始”野原說完,爽朗的大笑了起來,聽著自己的笑聲,他不敢相信自己那早已干枯的靈魂居然能迸發出如此生機盎然的聲音。就像土地迎來漫漫寒冬后的第一場春雨,在地下蟄伏已久的生機霎時噴薄而出一般,他的身體活了起來。野原站起身,活動了一下關節,壓抑了一上午的關節像生了銹的零件咔咔作響,他享受著陣陣襲來的酸痛,品味著酸脹感隨著關節活動逐漸消失的感覺。“走吧,該工作了”他拍拍井上的肩膀,走出了吸煙室。
二人相識后,彼此都像是一粒飄蕩的火星,使對方心中早已熄滅的火焰再次燃燒了起來,他們之間的感情也像是熊熊燃燒的爐火,迅速走向了熱戀期。傍晚,兩人結伴走在街道上,手中提著裝滿晚餐要用的食材的購物袋,有了夢凪后,野原的生活開始有了煙火氣,他不再去便利店購買簡單的便當,每天晚上他都會和夢凪一起準備晚餐。二人住在一起后,夢凪執意要賣掉自己的公寓“我很害怕回到那里,將那里的空氣吸入肺部反而讓人覺得窒息”,野原記得當時他抱住了微微發抖的夢凪“從今天開始,這里就是你的家,你不需要再去任何地方”。想到這里,他有點難為情的笑了。他一邊回憶著和夢凪交往以來經歷的點點滴滴,一邊聽夢凪略帶興奮地描述著今天的晚餐,時不時地“嗯,嗯!”敷衍上幾聲。不知不覺便回到了二人的住處,野原坐在沙發上,聽著廚房中夢凪忙里忙外的聲音。“今天請務必讓我自己來”夢凪想給他一個驚喜,堅決拒絕了野原幫她打下手的請求。他抬起頭,看著掛在墻上的相框,除了很多年前就掛在原位的那幾個之外,還多了幾張夢凪的照片,都是野原親手拍下來的。和夢凪交往的日子里,野原了解到“那個男人是個小有名氣的攝影師,卻從未為我拍過一張照片”。“北原禮次郎”這是夢凪口中“那個男人”的名字,從血緣上來講,他是夢凪的親生父親。他聽說過這個名字,甚至在雜志上看到過他的作品。他還記得自己當時的心情,震驚之余還有隱隱的膽怯感,他有點不敢去面對這樣的夢凪。“野原,晚飯準備好了!”夢凪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來了!哇..真是有勞了!”.....晚餐過后,他們依偎著坐在沙發上聊著一些零碎的事情。“文章寫得怎么樣了?”野原問道。“就要寫完了,但還需要一段時間”----前些日子,夢凪說她想寫一部小說。“真的嗎?!想好要寫什么了嗎?”野原懷著好奇的心情問道。“嗯,想好了”夢凪有點憂傷地笑了,不肯說自己想寫的內容。“等寫完了你自然就明白了呢”她總是這么說。--“寫得怎么樣?自己還滿意嗎?”野原問道。“唔...我自己倒是很喜歡...”夢凪用一只手托著腮,若有所思的說。“既然自己喜歡就好,寫完之后,把它投稿給出版社吧,讓更多人看看你的故事”野原隨口說道,他猜得到夢凪寫的是什么,夢凪擁有獨特的童年經歷和家庭,用這些經歷來寫小說再合適不過了。夢凪點點頭,輕輕地把頭倚在野原的肩上,野原用一只胳膊溫柔地環抱著她,輕輕嗅著從她的白發上散發出的淡淡的香味,有那么一瞬間,他希望時間能夠就此定格。“吶...野原君,其實..世界上只要有你和我就足夠了呢..”夢凪喃喃道。野原沒有回答,只是用手輕輕地拍打著她的后背,她就這么慢慢睡著了,野原抱起發出平穩呼吸聲的夢凪,把她輕輕放在床上,然后躡手躡腳地躺在她身邊。看著夢凪甜美的睡顏,他安心地笑了。為兩人蓋好被子后,他也在她的呼吸聲中,沉沉的進入了夢鄉。
“早上好,野原君”當他打著哈欠從睡夢中醒來時,夢凪坐在他身邊,笑盈盈地注視著他。“哈啊...早上好...”。等他洗漱結束后,夢凪以及準備好了早餐,坐在餐桌旁等他。“今天是周末吧,有什么安排嗎?”野原吃了一口盤子里的煎蛋,隨口問道。“去櫻木町怎么樣?很希望能和野原君一起體驗一下那里的大摩天輪呢”夢凪沉吟了一會,抬起紅色的眼眸,認真的回答道。“嗯,就去那里吧”。二人收拾好餐具后,便做起了出發前的準備工作。除了換衣服之外,野原悄悄地把袖珍相機放進了包里,他打算抓住這個機會拍出滿意的照片,除了夢凪喜歡看他拍攝的照片之外,他也想重新踏上那段未能走到底的道路。當他做完準備工作走出房間之后,夢凪已經在公寓門口等他了。“久等了”野原急忙走到夢凪身邊,夢凪沒有說話,只是淡淡地笑了。他們并排走向電車站,隨口聊著今天的日程。突然感到手臂傳來溫暖的觸感,夢凪輕輕挽上了他的手臂,他們不再交談,靜靜地享受著當下的沉默。夢凪的體溫從手臂處傳遍全身,他突然有點害怕,這個夢一樣的女孩,像夢一樣出現在我的生活中,也會像夢一樣..消失嗎..?不,這不是夢,他對自己說,雙腳踏在地面上的感覺是如此真切,他慶幸自己能如此真切的體會這份真實感,“那么,翱翔的感覺,是怎樣的呢...”他思索著,電車駛來的聲音把他拉回到了現實世界,他和夢凪登上電車,挑了兩個相連的空位坐下。夢凪在看窗外的風景,他看到供乘客閱讀的幾本讀物中有一本攝影雜志,便隨手翻閱了起來。因為是很久以前的雜志了,野原看得有點漫不經心,直到捕捉到了熟悉的名字。“北原..禮次郎”野原的瞳孔集中了起來,雜志上收錄了他的一些作品,以及他在接受采訪與記著的問答。“禮次郎先生,您為什么對飛鳥如此厚愛,以至于花費如此之多的精力去拍攝它們呢?”“鳥兒在自然界堪稱獨一無二的生命,它們生來便被其他生物仰視著。更重要的是,鳥兒不會留戀巢穴的溫暖,它們的歸宿只有、并且永遠是藍天”。這句話令野原的心中升起一股無名的怒火,他厭惡雜志上的這個男人。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樣,是因為他傷害了夢凪嗎?還是..出于嫉妒?他的臉漲紅了起來,大腦飛速運轉著,想找到一兩句用來反擊這個男人的話。“怎么了,野原君?”夢凪注意到他的異樣,有點擔心。“啊..沒什么!”野原有點刻意地合上了雜志,讓夢凪看到那個名字,她可能會不開心。夢凪并沒有去追問雜志的事,只是用一只手溫柔地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脊背。夢凪的手像是被注入了魔力一般,他感到自己的各種說不出的情緒,悲傷,憤怒..隨著呼吸消失得無影無蹤,片刻之后,胸口充滿了被喚作“安心”的物質。強烈的滿足與疲憊感激起了他的睡意,“夢凪,到站了記得叫醒我..”他看到夢凪微笑著點了點頭,便沉沉的睡著了。
午休時分,他站在公司的天臺上,俯瞰著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潮,“哈哈..”他笑著他們狼狽的身影。突然,他注意到有只鳥落在了天臺的護欄上,不由得驚奇的瞪大了眼:這是一只不可思議的鳥,渾身上下覆蓋著雪片一般潔白的羽毛,兩只眼睛像是嵌入眼眶的紅寶石。鳥兒正歪著頭,上下打量著他。仿佛收到了呼喚,他茫然地走向鳥兒,慢慢伸出手....“野原君,野原君!”“額啊..”他睜開了眼睛,夢凪正輕輕呼喚著他的名字“再不下車的話,要被送到東京去了呢”“啊啊,這就來!”他揉了揉因為不合適的睡姿而酸痛的頸椎,被夢凪拉著下了車。“哇...”剛剛走下電車,巨大的摩天輪便進入了他的視線。“好厲害...”夢凪也對眼前的景象感到驚奇。“走吧,我們去..”野原有點按奈不住心中的興奮,手卻被身后的夢凪拉住了,他回過頭,發現夢凪正瞇著眼睛看著他,臉上露出捉弄他一般的表情“現在就去?不等到傍晚嗎?”夢凪有點狡猾地笑著。“去街上看看吧”還沒等他回應,夢凪便拉著他走向了出口處。走出車站,映入眼簾的景色猶如順著喉管滑入胃中的一杯清酒,令他感到有些醉了:四月的天空干凈得像一塊純凈的藍水晶,幾朵白云像是白色的顏料,隨風輕輕流動在藍色的畫布上。倒映著白云的蔚藍海面上幾艘白色的帆船搖曳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仿佛第二個天空。街道兩旁是盛開的櫻花,稀少的行人行走在這奇妙的景色中,有如穿行在通往神域的道路上。他看向身邊的夢凪,她看著街上的風景正入了神。野原悄悄后退幾步,取出相機,夢凪的背影完美地融進了這寧靜又淡雅的環境中,隨風飄動的白色長發搭配著潔白的連衣裙,仿佛是從仙境中走出的少女,有一種讓人不敢沾染的美。野原急忙舉起了相機,夢凪似乎察覺到身邊的野原不見了,緩緩地將視線投向了身后,就在她轉過頭的一瞬間,野原按下了手中的快門,將這美得令人窒息的一幕定格在相機中。夢凪沒有表露出他想象中驚喜或羞澀的神情,反而從容地向他伸出了手“來吧野原君,來散步吧”,他輕輕握住那只纖細又白皙的手,同她一起踩著飄落在青磚鋪成的地面上的櫻花瓣,漫步在被櫻花粉飾地仿佛童話世界一般的小徑中。一陣暖風吹來,從櫻樹中拂過,一霎時化成了粉色的雨。散落的花瓣在風兒的節奏中優雅地起舞,無聲地落在她的白發上,他溫柔地將它們拾起,花香和她的發香糅合在一起,隨著他的呼吸飄進他的肺腑,再由血液傳遞到全身,他大口呼吸著,任憑她的味道占據自己的大腦。恍惚間,他感覺到夢凪扭動著自己的手指,從他的指縫間劃過,然后緊緊地扣在一起。“這樣,即使你長出翅膀,也無法從我身邊飛走了呢”夢凪微笑著,抬起紅色的眼眸,自下而上注視著他。“野原..”耳邊傳來她細微的呼喚聲。夢凪踮起腳,雙臂環繞著他的脖子,紅寶石一般的眼睛藏在厚厚的睫毛后面,在此刻竟有些迷離。野原明白她的意思,溫柔地環抱著她纖細的腰,慢慢地低下頭,將自己的嘴唇覆蓋在她那櫻花瓣一般粉嫩的唇上,細細品味著她齒頰間的芳香。幾秒后,夢凪輕輕放下了踮起的腳跟,有點害羞的笑著,眼神忸怩地瞥向一邊,臉頰像櫻花一樣透著粉紅。“永遠在我身邊吧,野原君,請永遠..永遠..不要離開我”,野原將手臂搭在她的肩上,溫柔地讓她的身體靠向自己,“就算有一天我變成了鳥,我也甘愿折斷這雙翅..”他感到嘴唇觸到了溫熱的肌膚,夢凪將食指輕輕抵在他的嘴唇上,他沒有說出最后一個字。“不可以這樣。如果有一天野原君變成了鳥兒,那就請..棲息在我的屋檐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