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拉網咖的大廳角落里。

　　Gala再三確認了對話框中提到的ID，隨后回了個數字“1”，表示肯定的意思。

　　“他是怎么知道天空夢的？”

　　Gala心有疑惑，雖然這兩個人都是自己的水友，但卻屬于八竿子打不著關系的那種。

　　瘋子獸醫其實是姿態那邊的水友，他們打神將局時才認識的。

　　天空夢則是gala直播間里很早就存在的一個粉絲，由于其只玩寒冰射手和人機的特點，被直播間里好多水友都記住了他的ID。

　　這兩個人怎么認識的？

　　“嗯，怎么說呢……”

　　瘋子獸醫沉默了幾秒鐘，很快發過來了消息。

　　“gala，現實里我是個醫生，主治內科神經的。”

　　“之前聽水友們說過。”

　　Gala敲了幾個字，他能感受到對方的情緒不是很高，難道是他遇到了什么難事？

　　“今天早上我們科室來了一位病人，小腦萎縮三期，已經無法走路了，只有一個手還能活動。”

　　“我剛調到內科神經不久，所以對這個病人的病史不太了解，于是就去詳細了解了她的情況。”

　　“她家里條件很差，沒有及時籌到錢，導致錯過了前兩期最好的治療時間。”

　　“來到醫院的時候，說實話，各項數據檢測下來，病人當時已經處于一個極度危險的狀態了。”

　　“下了病危通知書后，她家里人簽了字，我們就開始準備手術。”

　　“麻醉之前，女孩當時意識還是清醒的，我就和她聊天，問她手術成功之后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一半是為了讓她放松，一半也確實是……”

　　“她跟我說了兩件事，一件是希望看到《劍來》的結局，另一件——”

　　瘋子獸醫停頓許久，在鍵盤上緩緩敲出：“她希望看到RNG奪冠。”

　　“那時候她笑著跟我說，她認識一個很厲害很厲害的選手，他明年就要去RNG打AD了，雖然明年會有很多銀河戰艦，但她相信RNG，就像她一直相信自己能夠戰勝病魔。”

　　“那個女孩最后一句話我記得特別清楚，盡管當時她臉色已經毫無氣血，但能看到的只有笑容。”

　　“因為——”

　　“縱有疾風起——”

　　“皇族不言棄。”

　　……

　　網吧里熱火朝天，嬉笑玩鬧。

　　角落里的某個人，此時卻宛若掉進了寒潭。

　　他死死地攥著手機，糾結掙扎著打出了一行小字。

　　“后來呢？”

　　瘋子獸醫正在輸入的狀態欄亮起又消失。

　　幾秒鐘后。

　　“對不起，我們沒能救回來她。”

　　手機屏幕另一邊，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想起白天發生的事情，仍是淚流不止。

　　她才二十多歲，剛剛踏入大學啊……

　　要是他的醫術好一些，再好一些，要是他真的能成為瘋子獸醫的話……

　　事情會不會就是另一個結局呢？

　　“后來她家人幫她料理后事時，有個女孩急急忙忙地趕來，不過醫護人員告知她病人已經去世后，女孩當時就呆住了，手里拎著的袋子掉在了地上，嘩啦啦的撒了一地鈔票。”

　　“我們做醫生的見慣了生老病死，對這種事情也基本上是冷眼旁觀。”

　　“只不過我當時因為女孩臨終前的那些話有點難受，想著既然讓我撞上了這事情，也是一種緣分。”

　　“我知道她說的那個AD是你，所以好奇之下，就向后來的女孩打聽了一些事情。”

　　“那個女孩說她是病人的大學舍友，這次拿來的錢也是她發動師生募集來的。”

　　“她說小紅剛入學的時候身體就出現了癥狀，所以當時同學們和小紅認識交流的也不多，她算是小紅最親密的好友吧。”

　　“大一結束，小紅身體不斷惡化，就退學回了家。”

　　“由于雙腿不受控制，她每天基本都只能呆在床上。”

　　“她最喜歡的一共有兩件事：打lol和看小說。”

　　“也是從這之后，她的性情才逐漸平和下來。”

　　“她——”

　　“別說了。”

　　Gala打斷了瘋子獸醫后，又回了簡簡單單四個字。

　　“我知道了。”

　　隨后，gala從列表里找到了“天空`夢”。

　　他看了一眼那不再亮起的灰色頭像，又看了一眼自己沒有花出去的那一萬點券。

　　狠狠給自己來了一巴掌。

　　Gala退出客戶端，關掉電腦，也不再去看手機的任何消息。

　　他雙手抱頭蜷縮在沙發的角落里。

　　十八歲一個人獨自離家，在火車站險些被騙到傳銷窩點時他沒哭。

　　身無分文、流落街頭，餓得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時他沒哭。

　　可現在，

　　因為一個素未謀面的人，他卻情不自禁地抽咽了起來。

　　這世界總是充滿惡意，又總是充滿善意。

　　他站起身，去柜臺要了一瓶酒，一包煙。

　　出門走到外面。

　　剛好凌晨。

　　雪花簌簌飄落。

　　Gala拿著剛買的火機，手一直在抖，點了足足四五次才將火點起來。

　　他就坐在鋪滿雪花的階梯上，看著遠處的夜空，靜靜抽起了煙。

　　紅色的煙頭在人間一明一暗，銀色的星星在天上一閃一滅。

　　他覺得自己想了很多很多。

　　為什么要放棄學業出來打電競，為什么要選擇去RNG打職業，為什么昨天自己非要吝嗇那點錢沒有把皮膚送出去！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這世界有太多的為什么。

　　可也有著太多的不為什么。

　　大多問題都是有意義，但卻沒答案的。

　　他又覺得自己什么都沒想，又像是在胡思亂想，大腦在宕機與亂碼間來回切換……

　　胡子大叔失去了一切，所以才會說出“一醉解千愁”這樣的話。

　　自己又憑什么可以指責讓他不要“逃避現實”呢？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自己又真的能成為別人所相信的那種人嗎？

　　天空中僅剩的一顆星星明亮依舊。

　　夜更加深了。

　　北風怒號不止。

　　Gala緩緩站起身來。

　　他閉上眼睛。

　　腦海中幻想著無數畫面。

　　他在腳印被暴雪埋沒前找到了大叔，告訴大叔，另一個世界里，他的孩子很好地度過了大學生活。

　　他在女孩被推上手術臺前趕到了身前，他微笑著說，天空很大，夢境很美，陳平安最后在劍氣長城刻下了“萍”字，RNG也不再是無冕之王。

　　他在S10世界總決賽登上舞臺前，在心底里起誓，當他從決定打職業的那一刻開始，唯一的目標便是世界冠軍。

　　……

　　Gala睜開眼睛，舉起整瓶白酒，對著夜空做了個干杯的手勢，隨后一飲而盡。

　　“且盡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