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這么惡心的東西你都看得下去？”

　　就在這時，霖的聲音在柳逸心中毫無預(yù)兆的突然響起，語氣之中充滿了惡心與厭惡，除此之外，似乎還摻雜著一股名為“憤怒”的情緒。

　　“什么情況？是說這少女惡心？”柳逸疑惑問道。顯然，就連他自己也是頭一回聽到，霖以這種近乎惡心與憤怒的語氣說話，印象中的他，一直是副啥事都不往心里去的吊兒郎當(dāng)模樣。

　　忽然，一縷白氣自龍鱗項鏈竄出，順著口鼻鉆進(jìn)柳逸體內(nèi)，又上行至眉心，而后，一股清涼之意以眉心為起點，朝雙眼處延伸而去。柳逸緩緩合上眼簾，任由這股清涼之意蔓延，因為他相信，霖不會，也沒有理由加害自己。

　　如此約莫十息左右，清涼之意開始逐漸褪去，柳逸雙眼乍然睜開，臉龐上盡是難以置信之色，如今所視比起先前更為清晰不說，自己甚至還能清晰的看到自由自在游蕩于天地間的靈氣。

　　“這個叫做‘望氣’，是唯有修煉到一定程度后才能夠掌握的一項輔助技能，實力越高者，能夠看到的就并非僅此而已，他們能夠一眼洞穿諸如陣法符箓乃至招式中的薄弱點，借此輕松制敵。”

　　“你不是疑惑我為什么說惡心么，與其等我解釋，倒不如自己看看。”霖淡淡說道，罕見的沒有向柳逸過多解釋。

　　柳逸點了點頭，正如霖所說的那般，口說不如身逢，耳聞不如目睹，倒不如自己看看，而后便將目光轉(zhuǎn)向不遠(yuǎn)處李臭頭。

　　就見李臭頭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出一股很淡的靈氣，不難看出，他應(yīng)該也是名修士，但靈氣不僅沒有絲毫內(nèi)斂，外泄而出縈繞在他周身時又顯得有些渾濁，很顯然，李臭頭雖然也是名修士，但境界應(yīng)該不會太高，估計頂多也就一品山河境左右。

　　而后他又將目光緩緩移向一旁被稱為白骨精的少女，就見少女周身縈繞的靈氣，不僅清澈透亮，甚至還透著淡淡冰藍(lán)色的熒光，柳逸見之，頓感心曠神怡。

　　此時漆黑的眼瞳中，乳白色的光芒方才徐徐消散，這是柳逸第一次使用“望氣”，雖說是在霖的幫助下使出的，但李臭頭與少女給他的，卻是兩種完全截然相反的感覺。李臭頭身上的氣，穢臭渾濁；少女雖從未修煉，但身上的氣卻清澈透亮。

　　“看出其中差距了么？”霖反問道。

　　似懂非懂的點了個頭后，柳逸便將自己所見細(xì)細(xì)道來:“李臭頭身上氣息穢臭渾濁，多看一眼心神都忍不住犯惡心，那少女身上的氣清澈透亮，令人頓感心神安定之余，似乎還有一股生機(jī)蘊(yùn)含其中，如此一來，感覺少女絲毫不像他們口中的‘白骨精’，反倒更像名有血有肉的普通少女。”

　　柳逸剛說完，還沒等他提問，霖像是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迫不及待地接過話頭，一字一頓的為他解釋起了先前所見：“那少女會被銅錢所傷，完全是李臭頭施展的咒法起了效果，銅錢落到她身上時，猶如炭火一般；傷勢愈合快嘛…是因為她是萬中無一的九天玄陰體。”

　　“換言之，這所謂的白骨精，其實根本就是個正常人，一個活的，有血有肉的十一二歲少女！”

　　嗡————

　　“混蛋！”

　　聽完霖所說，柳逸大腦一陣嗡鳴如遭重物錘擊般，片刻過后，回過神來的他倍感氣憤，恨不得當(dāng)即拍桌而起，但很快又被霖以氣息壓住，使其動彈不得。

　　“你想干什么？就這么個街頭賣藝的李臭頭實力都是一品山河境，大庭廣眾之下貿(mào)然行事，先不說會不會引出了隱藏在青陽城中高手，別忘了，他可曾是浩然山莊弟子，萬一跟這里的三大勢力牽扯上關(guān)系豈不是更麻煩？”

　　“仍由那籠中少女被當(dāng)成狗一樣對待，仍由她遭受欺辱，我就只能這么眼睜睜看著？”柳逸怒目圓瞪，受滿腔怒意影響，小臉變得分外猙獰，但在霖氣息的壓制下自己卻動彈不得，語氣之中充滿了不甘。

　　“抱歉，我辦不到！”

　　在店小二疑惑的目光中，柳逸身體微顫，雙眼死死鎖定著李臭頭的方向，恨不得當(dāng)場掙脫霖的束縛，沖上前去，狠狠抽他幾個大嘴巴子。

　　“小子，冷靜點，再說了，我若是要讓你放任不管，還會讓你通過‘望氣’看到其中端倪并跟你解釋？”

　　霖頓感無語，被柳逸劇烈的反應(yīng)氣得翻了翻眼皮，沒想到這十五六歲少年的“熱血勁”涌上來會這么麻煩，要不是自己察覺到他臉上表情不對勁直接上手壓制，恐怕現(xiàn)在這小子的巴掌就已經(jīng)落到李臭頭的臉上了。

　　柳逸聞言一滯，臉上猙獰頓時凝固了下來，也停止了掙扎的舉動，深吸口氣，腦海中不由得回想起了霖之前的憤怒，小臉也是瞬間緩和了不少。

　　“那你的意思是？”冷靜下來后的柳逸皺了皺眉，詢問道。

　　“咱也去給他打個賞唄，畢竟這種表演也不多見。”霖略微沉默片刻，而后淡笑道。

　　額頭上青筋暴起鼓動，柳逸攥緊拳頭，強(qiáng)忍住想給這小子一拳的沖動，盡力壓抑著心中怒意，低聲道：“你不是說金銀銅錢落到她身上猶如炭火嗎？”

　　“咳，你別急，先聽我說完嘛。”霖訕訕一笑，忽然話音猛地一轉(zhuǎn)：“你小子不是資金短缺嘛。”

　　看著柳逸臉上由怒意轉(zhuǎn)變?yōu)橐苫螅中Φ溃骸八昧四愕腻X，錢對你這個‘窮鬼’的重要性自然不用我多說，那我們晚點過去向李臭頭討要一番是不是合情合理？”

　　柳逸先是一愣，緊接著心頭猛地一跳，瞬間明白了過來，不禁咽了口唾沫，嘴角不經(jīng)意間揚(yáng)起了幾分笑意，黑色深邃的眼眸中，一股熾熱悄然凝聚，心中暗道：“李臭頭展露出一品山河境的實力，想給上門討要錢財?shù)奈襾韨€下馬威，而我出于自保，只能讓你接手。”

　　“嘿嘿，正是。”

　　“至于結(jié)果嘛，刀劍拳腳無眼，一不小心，將他擊殺了也是合情合理嘛。”霖嘿嘿一笑，重點強(qiáng)調(diào)了“一不小心”這四個字。

　　明白了霖的言外之意，柳逸再次將目光投了過去，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裸露出森森白骨的少女正蜷縮成一團(tuán)，瑟瑟發(fā)抖；在李臭頭教唆下圍觀民眾紛紛丟出手中銅板，銅錢落到少女身上留下道道烙印的同時又激起陣陣白霧，嗤嗤作響。

　　假如不知道他們的底細(xì)，在看到少女身上裸露出白骨的地方冒出白霧時，恐怕柳逸也會將她視為妖邪無疑，將李臭頭視為斬邪誅妖的大功臣，將那群投擲錢幣的民眾視為正義，而現(xiàn)在，清楚緣由后的他，不僅對眼中這幕充滿“正義”的畫面非常不喜，甚至可以說是極為厭惡與憤怒。

　　看著不遠(yuǎn)處連綿不絕的銅幣浪潮，柳逸不由得一陣感慨，為什么通過雙眼所看到的常常與實際情況有很大的出入，無論是之前遇到的女尸，還是現(xiàn)在看到的籠中少女，這些事件中的惡人無不都是以正面形象出現(xiàn)的，究竟是壞人太過善于偽裝還是好人太少，他不得而知。

　　思索無果，輕嘆口氣，柳逸默默起身，穿過人潮行至李臭頭面前，取出一塊被霖打上印記的碎銀子，在周圍不解的目光中半蹲而下，蹲下時，兩人四目相接，僅隔著幾根鐵柱子，距離也只不到兩尺，強(qiáng)忍住心中當(dāng)場暴怒而起的沖動，輕輕將碎銀子放到地上，生怕砸中籠中少女。

　　忽然，柳逸瞳孔猛的一縮，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話，雙眼怔怔的盯著籠中少女，半晌之后，方才緩緩起身，在周圍滿是不解與怪異的目中之中搖了搖頭，獨自離去。

　　回到客棧，柳逸沒有心思吃任何東西，在吩咐完客棧小二任何事都不得打擾他后，便是緊閉了房門，原因也很簡單，他先前蹲下之時，籠中少女以僅有兩人能聽到的微弱聲音說了兩個字。

　　“謝謝。”

　　柳逸很不解，為什么自己明明沒做什么，少女卻要對自己說這兩字。或許對少女而言，被關(guān)在籠子中的她不在奢求自由，只希望砸向自己的銅錢能夠少點，而柳逸方才將銀兩輕輕放在地上的舉動，或許就足以讓她感動很久，很久。

　　“絕對要將她解救出來，絕對！”

　　透過窗外，望著逐漸泛起橘紅之意的天空，柳逸咬著牙，暗暗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