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盞數垂落手臂猖獗大笑。
可笑著笑著頰上又淌下兩行血淚，令他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呵呵，他們都是成就我盞數偉業的養料罷了！一定是阿菊這個小賤人還沒徹底消融，呵呵呵呵......”
百里景抬眼掃過四下，口中默念太上救苦，目中無喜無悲。
人化厲鬼，從本質上來說已是截然不同的兩者。
對青山平膳，他毫不同情，然而對因他而死的無辜亡者，他滿腔憤慨。
“那個孩子呢？”他揚起劍尖指向緣廊之上的嬰孩。
“呋呋呋......這是犬子太郎~很可愛吧？他可乖了，這么大動靜居然還睡得如此安恬，將來一定能夠繼承我的武士......哦不，是鬼道！哈哈哈~”
盞數邪魅一笑，舔舐著干裂滲血的唇角，“問完了吧？現在該輪到我了吧？”
百里景不置可否，他一向信守諾言，即便對方是頭殺人厲鬼。
“還是那個問題，你為何能看破我的真身？”
“知道這是什么嗎？”百里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
“這是專門勘破妖靈神鬼的道門天眼，你自以為隱下的一身邪氣，在我面前好比暗夜炬火，想來此前正是煞氣與鬼氣恰恰相抵，才會如常人一般吧。”
“還有什么想問的？你，多付了兩個問題。”他沉聲。
“世間還有這等神異術法！”盞數面露喜色，“小子，不如你來做我家臣，待我奪取幕府布武天下，定然不會吝嗇封賞。”
百里景默然搖頭，且不說對方鬼話連篇，即便真被他奪了德川家基業又能猖獗幾時。
要知道現今距離黑船事件可是只有兩年，他腦袋秀逗去拿肉身與槍炮鐵丸相抗衡？
“呵呵，敬酒不吃吃罰酒。也罷，既然如此，正好拿清國之人祭我所學之法，且看我斗戰之剛毅！”
盞數神色一凜，踏著碎石疾步奔襲而來，手中鬼劍以怒濤之勢猛然下壓！
百里景只覺此鬼劍招之厲要勝過此前數倍，雖已萬分戒備但仍舊險些被其勘出破綻，急忙抬手以赤霞格擋。
當！
鬼劍與赤霞猝然磕碰濺起一絲火星，一瞬點亮二人的陰沉面容。
百里景咬緊牙關苦苦抵御手中巨力，虎口傷情更是加重幾分已經滲出血流。
他左腳后撤，側身卸開鬼劍之力，退到一旁粗喘著氣。
“怎么，你那詭異刀法可還能擋我剛毅武道？”盞數扭了扭脖子，眼神一凝。
“中土之人莫不修習《孫子兵法》，可在我看來還不如用作廁紙！孫子十三篇不免‘懼’字而已，世間萬法唯我《斗戰經》以力證道，剛毅武道盡破萬法！哈！！”
當！
二人兵刃再次交鋒，趁百里景因虎口劇痛身形微變之際，盞數起腳一蹬正中胸口，百里景只得以手肘相阻硬吃了這招，一時落入下風。
媽的！他暗自咬牙揉了揉胸口。
要不是道爺一身元炁消散，一定讓你見識見識什么叫真正的一力降十會！
盞數方才提及的《斗戰經》乃是日本平安時代的一本兵書，其作者今已不可考，卻號稱專克《孫子兵法》并加以通篇駁斥，聲稱“孫子十三篇不免‘懼’字也”，不屑之景溢于言表。
此前他也曾心生好奇，究竟是何人敢如此大放厥詞貶低兵圣著作，因此閑來無事細細翻閱，可閱看之后頓感大失所望。
此書從頭到尾、字里行間無不充斥著“武力至上”的思想，即盞數口中的“剛毅”，以其中一段足以窺一斑而知全豹。
「天地神仙剛毅。天以剛毅不傾，地以剛毅不墮，神以剛毅不滅，仙以剛毅不死......」
在百里景看來，這純粹就是極端夸大個人、集體勇武于全局之上的主觀唯心主義思想！
若真能靠武力決定一切勝負，乃至決定一切，那就不會有后世抗美援朝的煌煌戰果了！
戰爭是復雜的、是全面的，是充斥詭譎計謀與膽識勇武的，而小到刀法兵擊亦是如此，若只是一味相信蠻力剛毅，只怕死的比誰都快，這是疊云老道曾教育過他的。
只能說《斗戰經》是完美符合日本武道思想的啟蒙教材，由此孕育的武家階層與武士道思想，就好比脫籠猛獸一般迅速席卷了原始的氏族莊園經濟，將日本徹底從華夏文化圈中帶偏進入幕府時代，而這也構成了后世日軍“豬突戰術”的理論基礎！
回到正題，聽聞盞數大加推崇剛毅之道，百里景心下也有了應對之策。
或許，可以用那招。
他眉頭一抖，在盞數錯愕的目光中松開左手，只以單手持劍。
“怎么了，這就放棄了？”盞數偏了偏腦袋。
“現在反悔也是遲了，我盞數，不收軟若無骨之臣！”
鬼劍再次襲至身前。
百里景壓低重心，瞅準時機目光一凝，以手中赤霞劍鐔險險格住鬼劍劍尖，右手一個反手旋臂，赤霞頓時如同游龍一般精準纏上鬼劍。
鏘嚓——兩道劍身廝磨絞出火星。
鬼劍不受控制地朝外側微微一偏，盞數也順勢身形一晃險些被甩倒在地。
所幸他及時反應過來疾步后撤，面上一時驚疑不定。
“你這又是什么詭異招數？”
百里景輕嘖一口未作回應，余光掃了眼鮮血直流的虎口，果然傷情還是有些影響。
此招名為游龍攪海，是疊云老道自太極之意中頓悟的招數，有且僅有一式，屬于柔劍纏法一路，他身為老道的關門弟子自然精通此招。
赤霞雖為單刃唐刀型法劍，刀身堅韌挺直，然而如若導入元炁便可隨己心意剛柔并濟。
方才若是成功施展，盞數要么舍劍脫手，要么手腕扭傷，總之絕不會好過。
可他畢竟傷到虎口力有不逮，因此臨到半途只得松開纏力將鬼劍帶往他處，并就此從容卸開巨力。
只是受此一驚，盞數必定心生警惕，接下來恐怕不會這么容易得手了。
想到這，他干脆出言相激。
“我這是以柔克剛之法，不偏不倚正克剛毅！身為旗本居然無知至此，又有何顏面妄評孫子？”
這番話語落入盞數之耳只覺難聽異常，轉瞬嘶吼著再次攻殺而來。
手中鬼劍大開大合，若不細加查看，只能隱約見到數團模糊銀光。
百里景聚精會神，作勢欲施游龍攪海，盞數見此收回幾分力道改斬下身。
來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