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源姐姐的病還沒好嗎？我都快一個月不見她上學堂了。”我捂著手爐，這才剛入冬，我便已經覺得冷，也不知道是成都的氣候問題，還是今年確實比往年更冷些。

　　“前些日子，奴婢聽隔壁院的人說，二夫人把開源小姐許了人家，請了人來教規矩，大約是不會再去學堂了。”

　　原來是這樣，不過開源姐姐已經過了及笄之年，這倒也不稀奇。

　　“是嗎？是哪戶人家？”

　　“聽說是穎王府。”

　　“穎王府？”我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趙元祁，他馬上就到弱冠之年，倒也相配，可是……“是穎王的哪個兒子？”

　　“是......穎王。”

　　“穎王？”這個我倒是沒想到，穎王的年紀只怕比父親還要大些，再怎么樣，也不該是……

　　“這是二夫人的意思？”

　　“這就不得而知了，不過開源姑娘似乎并不愿意，我聽蓉兒說，開源姑娘這幾日都吃不下東西，瘦了好多。”

　　這是自然，花一樣的年紀，誰會愿意委身與人做妾啊，還是個年逾半百的老人，這……也不知道二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祖母，我聽說隔壁院要送開源姐姐去穎王府做妾，這是真的嗎？”

　　“急什么，這一身的寒氣。高媽媽，給四丫頭沏一碗姜茶來。”我來的急，連披風都沒有褪去就到了祖母身邊。

　　“祖母……這是不是真的？”我焦急的扯著祖母的袖子，祖母的眸子暗了暗，把我拉到身邊坐下。

　　“是真的，已經遞送了名帖，再過一個月，便要送她去京城了。”

　　“開源姐姐可是堂叔的嫡親女兒，怎么能送去給人做妾呢？這……他們是怎么想的？”

　　“這事已經定了，再說什么也沒用了。”

　　“祖母難道不管？這可是往我們全家臉上抹黑的。”

　　“你那堂嬸被迷了心竅，瞞的一絲不露，生怕我這老太婆攪了她的富貴。如今名帖已換，眾人皆知，我還能有什么辦法。若是其他人家也許還有轉圜，可是穎王府……只是可憐了開源丫頭。”

　　我再不愿意相信，這也已經成了定局，可是這是為什么？開源姐姐是堂叔的嫡親女兒，就算現在堂叔只有一個閑官，可依靠國公府也有體面。開源姐姐名聲清白，樣貌出眾，以后就是要嫁個伯爵公子也不是沒可能的，為什么非要……“這到底是為什么呀？開源姐姐前程大好，以后嫁個伯爵公子也不是沒有可能，為什么非要……我想不通。”

　　“伯爵府？恐怕是瑞王妃一番花言巧語叫你堂嬸連伯爵侯爵也瞧不上了。”

　　“瑞王妃？這又關瑞王妃什么事？”我聽的一陣云里霧里，腦子都漿糊了。

　　“若不是瑞王妃，你堂嬸如何能搭上穎王府？這樁婚事原是她自己想攀附，不過是家中那兩個庶女一個心思多不好擺布，一個模樣普通送不出去，這才攛掇你堂嬸，把開源送過去。原本你堂嬸也不愿意，可是開洪日漸好了，你堂嬸多了指望，又有瑞王妃把穎王府的好處說的天花亂墜，你那堂嬸怎么禁得住。”

　　“那堂叔也同意？二老太太也不反對？”

　　“你那堂叔本就是個沒有主心骨的，二老太太近來身子也不好，糊涂著呢，能拿什么主意？你堂嬸連開源的意思都沒有問過，一心只想著開源得寵以后提攜自己的哥哥，照顧自己的父親，好讓你堂嬸也去享享京城的富貴呢。”祖母對他們一家一臉的不屑。

　　“若是為了這個，為什么非要犧牲了開源姐姐，開洪哥哥若是科舉中榜，難道祖父、叔父、父親不會提攜他嘛，咱們家的門第，如何還需要開源姐姐去做妾來換這些？”

　　“這些日子你那堂嬸的嘴臉你也是看見的，目光短淺、夜郎自大，你堂叔不成器，窩囊了一輩子，她如何還指望咱們去提攜她的兒子。”

　　“這是什么道理，開洪若是成器，左右都是光耀咱們李家的門楣，我們如何不會幫，這……”

　　“她認準了，一門心思要去攀高枝。端王府是禮法森森、門檻高她們進不去，穎王風流，這才叫她們以為得到了機會。如今全以為是肥肉下鍋，正等著榨出油來，任憑我再說什么，他們也是不肯松口了。算了，你祖父說了，他們如此行事，以后咱們便是不分家，也沒有什么情分了。就由得他們過吧。”

　　我不得不接受這個實事可還是氣的牙癢癢，這世上怎么會有堂嬸這樣的母親，全想著兒子的前程，自己的富貴，一絲一毫都不顧及女兒的死活……

　　我寫信給母親吐槽這件事，母親也是生氣，說堂嬸糊涂，還說若是此事連累了我的名聲，就算她女兒得了寵也一定不叫堂嬸好過。我看過信，覺得心緒難平，看來母親并沒有理解我的不平之處。

　　開源姐姐離開那日，我去送她，一直到了城外，堂叔堂嬸都回了，我也還是想要送送她。

　　忽然，馬車停了，她從車上走下來，一身桃粉色的浮光錦緞雖然華美，可是她身形消瘦，臉頰都要陷進去。，眼睛沒了以前的靈動，像是干涸的池塘，渾濁的很，想是這些日子，連眼淚都流干了。

　　“開源姐姐。”我不知說什么好，只想再喚她一聲姐姐。

　　“開洪哥哥的病多虧了你才能好起來，我一直想著謝你，可是這些事……一直沒能找到機會。”

　　她打開手里捧著的匣子，“我看你總是用一方素娟做帕子，便繡了些花樣給你，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開源姐姐。”我去握她的手，只覺得冷的像冰一樣。

　　“以后……我便在京城了，也沒什么不好的。以后你若回去，也許……也許咱們還能再見的。”

　　“開源姐姐。”

　　她把那裝手帕的匣子往我手上推了推，“行了，天冷，你就不要再送了，回去吧。”她轉身走了兩步，眼見著要上車。

　　“開源姐姐。”

　　她回頭看我，我把玉嬌手中的碳爐拿過，向她跑過去。

　　“天冷，姐姐注意保重自己。若是這碳爐涼了，就再加些碳進去，日子還長，遠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呢。”我把碳爐放在開源姐姐手里，再抬頭，她的眼里已經盈滿熱淚。

　　“你放心，我會的。”

　　這是開源姐姐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說完她就上了車。

　　天空開始落雪，我目送她遠行。男婚女嫁，明明是喜事，可是那一隊馬車離去，滿目蕭然，叫人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