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臺四萬八千丈,對此欲倒東南傾”——太玄劍仙。
傳聞當初太玄劍仙西游昆侖,至兩界山,縱劍飛凌山巔,東望日升云涌,留此孤句,以贊嘆兩界峰之高絕。
是否真是劍仙留詩裴斐不知道,也無從考究,不過兩界山之高,如今他倒是真有體會,三天三夜,穿云過霧,也只是行過大概四分之三而已。
忽有天光破曉,裴斐停下腳步,遙望遠眺,朝日躍出云海,霞光平鋪千里,風吹云涌,如波如浪。
裴斐忽的心念一動,閉上雙眼,感受著山風拂過,體內真氣自動流轉起來,一個大周天后,裴斐感覺身上似乎有枷鎖脫落,他睜開眼睛,發現一身修行已臻至圓滿。
“無論兩界山上有沒有劍仙傳承,都算不虛此行了?!迸犰秤L而立,衣訣飄飄,嫡仙人也似。
在劍試三宗六派后,裴斐修為就已經達到了化境巔峰,后來隱修三年,卻不得寸進,近日忽的想起流傳千年的兩界山劍仙飛升之說,尋思枯坐無用,不如往昆侖一行。
千年來到兩界山尋找劍仙傳承的人數不勝數,有收獲的一個也無,裴斐自然不會自大到認為自己天命所歸,能得到傳承,只是靜極思動罷了。
收了心思,裴斐運起輕功,繼續往山頂而去,山風越發凌冽,但他速度不減,雙足點在山石之上,驟然躍起,在這罡風之中,好似游魚得水,仿佛御風而行。
又是一個躍起,一個仿若刀劍削成的平臺忽然出現在裴斐眼前,上有怪石環繞,卻不顯得雜亂,往里望去,是一潑小湖,湖心有石臺凸起,上面是一張石桌,兩個石凳。
裴斐掠過湖水,走近了仔細瞧去,石桌桌面橫豎相交,自成棋盤,但卻瞧不出半點人工痕跡,鬼斧天工,鐘秀造化,莫外如是。
“沒聽說過兩界峰上有這般景象啊。”裴斐心中疑惑,然后又仔細觀察了四周,心道,“這確實也不像有人來過的樣子?!?p> 裴斐繞著石臺邊緣走了一圈,周圍湖水怪石,都沒有什么異常的地方,最后他又來到石桌前,隨便挑選了一個凳子坐下。
就在裴斐坐下,眼睛看向棋盤的一瞬間,好似有云霧繚繞,又立即隱去。
裴斐皺了皺眉頭,自己好像出神了一瞬間?然后他猛然發覺不對,自己對面出現了一個人!
他抬頭看去,石桌對面是一名女子,身著一襲白衣,青絲披肩,再往上看去,面容卻是瞧不真切,仿佛在霧中。
“仙人?”
裴斐詫異出聲。
那女子并未答話,只是不知是否是錯覺,裴斐覺得對方聽到這話好像輕笑了一下?
那女子抬起左手拂過石桌,棋盤上有四子落定,二黑二白,對角而落,然后兩個棋罐出現在桌上,裴斐手邊的是黑子。
然后那女子看向裴斐,默然不語,但裴斐讀懂了她的意思,這是要對弈一局。
仙人弈棋?
裴斐也不過多猶豫,從棋罐中拿起一顆黑子便落了下去。
女子不疾不徐,捻起白子落下。
不多時,兩人已經走過百余目,棋盤空位越來越小,裴斐思索時間越來越長,越下越慢。
二十一年來,裴斐練武之余唯愛弈棋,曾得當朝棋圣“讓天下一先”的評價,可這盤棋從布局到中盤全處于劣勢,而且都是一兩目之差,裴斐知道這明顯是對方有意控制的結果,說明對方的棋力遠在他之上。
這便是仙人棋力?
裴斐全神貫注,心思電轉,棋風變換,從中正平和到劍走偏鋒,然而又是幾十目走完,棋盤上黑棋白棋交錯,裴斐還是輸了半目。
“仙人……”
裴斐抬起頭來剛想說什么,但一開口便意識到了不對,自己的聲音變得好沙啞,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宛如枯槁。
棋盤突然泛起波瀾,變成了一面銅鏡,鏡中倒映出一個七老八十,白發蒼蒼的老人來,裴斐心中一驚,試著運行真氣,卻發現一身經脈如同干枯的河流,半點真氣都提不起。
不等裴斐進一步動作,周圍怪石、小湖甚至坐著的石臺都在一瞬間散去。
裴斐跌著在地上,然后一系白裙出現在他跟前,他抬頭望去,一根纖纖玉指在他眼中放大開來。
那女子指尖緩緩在裴斐額頭落下,一股玄之又玄的氣息散發開來,裴斐的頭發開始由白轉黑,如同槁木的身體也開始恢復活力,他更感覺到一股比真氣更純凈的氣息在體內有序地流轉,不斷滋養著他的經脈。
在裴斐還在閉目感受身體的恢復時,那女子忽然開口說道:
“當年李玄破界飛升時一劍斬過,絕地天通,從此此界靈機斷絕,修行之人枯坐等死,銷聲匿跡,武道雖興起,但也難窺大道。”
“你是有緣之人,上到山頂見到那道劍痕自然能從中悟道通玄,踏上修行之道,但到時難免勾動天機,打開斷絕的天地通道,這是李玄所不愿見到的。”
“我欠他一個人情,便答應幫他了結此事,一劍斬了你固然輕松,但于我道心有礙,我設此棋局,剝落你與此界因果,再另傳道法助你通玄。”
話音剛落,裴斐便感覺自身體內那股氣息運轉完三十六個大周天后落于丹田,一股玄之又玄的感覺自心底升起,那時一種比化境圓滿時更難以言喻的玄妙感。
裴斐睜開眼睛,雙目之中靈機流轉,在裴斐眼中,山風流云越加靈動,天地萬物都顯現出不同的色彩來。
靈機涌動,天人交感,是為通玄!
裴斐沉溺于這種奇特的感受中,良久方才回過神來,他目光向上望去,是一根宛如白玉的手指,然后是凝如玉脂的手腕,最后目光落在面紗上,不知是否是裴斐的錯覺,他好像瞧見了面紗后面的臉,但再仔細看去的時候又瞧不真切了。
裴斐剛想說些什么的時候,那清泉山風般的聲音又打斷了他,“我們得走了?!?p> 只見女子拿出一張金色符篆來,手指一掐法決,金光閃過之后,兩人便一同消失在此界,半點痕跡也無。
裴斐只感覺天旋地轉,不由的閉上了眼睛,恍惚聽見空靈的聲音響起,“下次相見,得喚一聲道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