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長宏化玻總店。

　　“老板，這東西放哪兒？”

　　一到店里，張璋就指著一臺老舊的超純水儀，拋給陳放一個難題。

　　“壞了嗎？為什么不讓機修人員到實驗室去修？”陳放對張璋的做法頗有疑問。要是換個新員工，他直接就開始訓斥了。

　　哪怕是要返廠的設備，也是先聯系廠家，然后發物流，而不是拉到店里來。

　　畢竟現在，物流那邊還沒有下班，店里離下班也還早。

　　“這臺設備是一個小研究所的，因為太過陳舊，早該報廢了，不值得修。那里的研究人員說，他們是私人研究所，沒有申請報廢的流程。”

　　張璋耐心解釋道：“他們本來打算當廢品賣掉的，結果收廢品的說這東西沒有回收的價值，要處理，不但不給錢，還要收錢。正巧我過去，研究所的人就問我能不能幫忙處理掉。”

　　“所以你就拉回來了？”

　　“嗯。我覺得替顧客分憂，能換來一些好感。”

　　“好吧，那就先放到倉庫，你下午要是閑的話，拉去賣掉，錢歸你。”說完，陳放就要進店。

　　員工能替自己著想，他還能說什么呢？

　　夸吧，夸不出口。

　　罵吧，也張不開嘴。

　　“可是人家收廢品的說了，沒有回收價值，要讓他們處理，還要掏錢。”張璋耿直道。他原本的打算，是哪天晚上拉到垃圾回收站丟掉。

　　“研究所的人跟外面打交道少，信了也就算了，你咋也信這鬼話？”陳放沒好氣道：“這玩意兒頂多是賣不上高價，你以為是舊家具啊？”

　　“好吧好吧，那我先放店里。”張璋不由恍然。這種事他雖然沒親眼目睹過，但也覺得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

　　“嗯。”

　　一進店，見姬壯壯在，陳放問道：“你咋回來這么早？”

　　干笑了幾聲，姬壯壯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就說我不是這塊料，人家師傅把我攆回來了。”

　　“攆你你就回來啊！”陳放臉色一沉，“他只是德光的員工，說了不算！”

　　“師傅說他已經申請調到別處了，讓我過兩天再去跟別的師傅。”姬壯壯拽了拽衣角，都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同樣是生在小巫村的，身上也帶著幾分彪悍之氣，但是被多個師傅嫌棄，姬壯壯也有些沒臉見人。

　　“掛爹推薦的，能這么差勁兒？”陳放也很無奈。忽然靈機一動，他覺得還能挽救一下，就沖姬壯壯道：“你跟我過來。”

　　掛爹不可能推薦錯的，除非操作有誤。

　　“哦。”

　　以為陳放要找個沒人的地方訓自己，姬壯壯已經做好了辭職的準備。

　　他比陳放還要大一歲，要是被同村的人看見，往后在村子里哪還能抬得起頭。

　　引著姬壯壯挨個店面找，等找到了張璋，陳放沖姬壯壯招了招手道：“過來這里。”

　　“村長，我想辭職。”姬壯壯不給陳放開罵的機會，來了個先發制人。

　　“不，你不想。”

　　指著那臺剛被放下的超純水儀，陳放道：“從今天開始，你別的都不用做，也不用去找師傅帶，每天給我拆這臺純水儀，然后再組裝好。能拆多稀碎，就拆多稀碎。”

　　“啊？不賣啦老板？”張璋還打算賣了買幾根冰棍，帶回去給媳婦和孩子吃。

　　陳放道：“等壯壯不需要再拆了，你再賣。”

　　“那什么時候，才算是不需要再拆了？”姬壯壯納悶兒。

　　“等你閉上眼睛，或者不打開這臺純水儀，別人怎么問，你都能答上來這臺純水儀的某個零部件在哪個位置，和什么零部件挨著為止。也就是說，你要把它的構造裝進腦子里。”

　　陳放道：“今天下班前，我讓娜娜或者然然，上網找份構造圖，打印一份給你，你挨個熟悉零部件的名稱。等過了這一步，咱們再進入下一步。”

　　經過這些天的推測，陳放覺得，姬壯壯一直學不會，大概是因為沒機會上手，不能隨意擺弄拆分這些設備。

　　現實中，一般人怎么學都學不會的技術活，只是極少一部分，平常人根本接觸不到。

　　所以，陳放才讓姬壯壯來拆這臺超純水儀。

　　如果這都不行，就是掛爹再推薦，陳放都不再堅持，而是讓姬壯壯繼續送貨。

　　一旁的張璋撇了撇嘴，覺得陳放對同村的人太偏心了。這要是換個人，早該可以上手了。甚至于，他自己都想等姬壯壯實在不行，來個毛遂自薦。

　　沒有茂達搗亂，張璋又做回了送貨員。他覺得，送貨員這份工作，實在是沒有前途，不能長期干。

　　這行的機修雖然偏門了一些，出去很難找到工作，但只要一直跟著陳放，就不用為這個犯愁。

　　相對于送貨員來說，機修成長的空間要多得多，而且也算是技術人員，越老也越吃香，可以一直做到退休。

　　“看來，是個人都有缺點啊！”

　　心中慨嘆著，張璋出了店，去把面包車開到停車場。任人唯親不唯賢，在這方面，他覺得陳放做得不夠好。

　　“那我試試吧。”姬壯壯雖然嘴上答應，內心卻沒抱什么希望。

　　反正辭職了也要去找工作，在這兒摸魚多好。

　　設備拆了裝，裝了拆，明明是學徒階段該做的，不是摸魚是什么?

　　“別哭喪著臉，知道我為什么非得讓你學機修嗎？”

　　拍了拍姬壯壯的肩頭，陳放心口不一道：“你知不知道，你身上有樣東西，是別的男人沒有的？”

　　“什么東西？”姬壯壯拉開領口，往里看了看。

　　“是韌性，是不服輸的品質，還是學歷？顯然都不是。”

　　陳放一本正經道：“是氣質，是神韻。我一眼看見你，就覺得你是塊學機修的料，只是沒有底子，學起來慢一些。”

　　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

　　“是么？”姬壯壯咧咧嘴，感覺陳放是在忽悠自己。

　　“加油！你可以的！”陳放攥了攥拳頭，鼓勵姬壯壯。

　　“哦。”姬壯壯有氣無力地回應。

　　又拍了拍姬壯壯的肩頭，陳放覺得違心的話說多了有些難受，就出了店，沒再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