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親的安排下，阿梅見過對方一次，就開始商量結婚的事情。父親只提出要兩萬塊彩禮。看著阿梅干凈又健康的樣子，尤其是那雙好看的大眼睛，對方一家人回去后商量了一下，也沒什么意見，給了兩萬彩禮，便安排娶阿梅過門了。在一個盛夏即將來臨的日子里，阿梅坐上了一輛對方租來的紅色小汽車，明晃晃的太陽光穿過車玻璃找的人睜不開眼睛，疲倦得很，沉浸在母親離世的悲傷中，還來不及細細想想這婚事，既然是母親生前就張羅的，那就出嫁了吧，縱然自己有什么掛念，如今也是說不出口了。婆家也只是一戶普通人家，家中一個獨子。嫁過來后，阿梅才知道，公婆付出的兩萬塊彩禮錢也是跟親戚朋友借來的。自己這幾年打工掙的錢，都給家里修了新房子，后來支付了母親的醫藥費，也沒帶過來任何嫁妝。她也知道除了自己，再也無所依靠，便低眉順眼過起了日子，丈夫待自己也沒什么大問題，習慣就好。婚后大約三個月，阿梅便懷了身孕。一家人喜出望外，特別高興，家里終于笑聲日漸多起來了，丈夫每天出去上班，公婆下地干農活，阿梅就做著家務，打掃，喂雞養鴨。這樣的日子仿佛已經距離花城的生活很遙遠了。（八）這年深秋，空氣里格外干燥。阿梅凸起的肚子已經十分明顯，好在她很年輕，走動起來還是很靈活，若是從后面望過去，還看不大出來她已經懷孕好幾個月了。一天，一家人在一起吃午飯，阿梅起身想去倒杯水，剛站起來，人就軟綿綿歪下去了。還好丈夫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只見她臉色很差，眼皮無力睜開，呼吸輕微又短促。一家人急忙借了輛車就送她去醫院。這幾乎從阿梅記事以來，第一次來醫院，她還不滿二十歲。急救醫生做了些檢查，就留下一句話：“心臟不大好。”就出了病房。婆婆趕緊跟出去，一陣悉悉索索。在醫院休養了兩天就出院了。臨走前，醫生叮囑；“你懷著孩子，接下來不要勞累，最好都休息。”回家后，家里氣氛就有些不對，丈夫和婆婆似乎有什么話想說，每每又咽回去了。阿梅終沒忍住：“媽。我上次住院，是不是孩子哪里不太好？”她期盼的眼神，望著丈夫和婆婆，渴求得到一個答案。母子倆對望了幾秒鐘，婆婆咽了下口水，還是開口了：“我就跟你說吧。我們事先也不知道。醫生說你心臟不好，是先天性的。但是，這個先天性的東西，它就是看不好，容易傳給下一代，我們家也沒那么多錢給你看病呀。這個道理，你也懂。”阿梅都聽得懂，心里一陣硬堵，淚水在眼里打轉，可是也無可奈何，只能一步步退回自己的房間，心想：“他們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還有什么可留戀的？要是讓他們看見我的淚水，那不是太沒尊嚴了？難道還要求他們留下我和孩子？”關上房門那一刻，也沒人看見，眼淚可以肆意流淌。那些年，小鎮上也沒有怎么聽說過體檢這回事，再加上從小到大，從來沒有發作過，阿梅自然不知道自己有這個先天性的疾病。結婚時也無人提起過婚檢，只怕如果真的婚檢查出來了，對方也不會同意這門親事。如今雖然懷了孩子，這件事被擺上臺面，婆家人和丈夫也心里打起鼓來。至于這個病到底會有多大影響？會不會真的遺傳給嬰兒？是不是能治療？已經沒有人關心了，家里人只想快點把這個包袱甩出去。于是飛快挑了個日子，裝了些衣物，公婆和丈夫一起把阿梅送回了老家。只留下句話：“我們原先也不知道她是有病的，要是知道就不結這門婚事了。”也沒有提退還彩禮的事，留下人就匆匆走了。父親也好像是做了虧心事一樣，沒有多跟人理論一句話，可能他就是個嘴巴笨的人，那種情況下，說不出話來吧，也可能他在想其他事吧。阿梅此刻坐在自己家的堂屋里，后背直直靠在椅子上，想著：自己這是懷著孩子就被丈夫一家拋棄了嗎？雖然是早就在心中想過很多遍的結果，可真走到這個局面，還是很難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