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自然是為了你。”
沈氏看了眼面前沉默之人一眼,又看向了別處,“你大姐姐是侯府長女,又有個郡主封號,若不是侯爺這些年壓著,這提親的媒人只怕把侯府門檻都要踏破了。你雖是府中二小姐,卻沒個父親撐腰,因著身份不被那些貴女待見。你都及笄了,侯爺對你的婚事也不過問。”
“你再看看她洛青辭,自小荒唐無學,可一回府就先有丞相府公子登門拜訪,后有二位皇子親自探病。我兒才貌雙全、品性淑君,差了她洛青辭哪一點?你也要為自己將來想一想,老夫人年事已高,你還指望老夫人能活幾年?你現(xiàn)在不爭,何時爭?”
沈氏掩面而泣,讓洛清夢心中一震。
她知道,母親是關(guān)心她的。可她聽到這樣一番話,心中痛苦不已,“可是母親,我才十七歲。”
令夏城中,官宦之女大多晚嫁,她還不想,過早地參與到那些暗謀之中。
沈氏抹了把眼淚,強忍心痛,“你不為自己想,也要為運兒想一想,他未出生便喪父,之后我們便寄居侯府。現(xiàn)在侯爺健在,世人還稱他一聲小少爺,可你讓他日后怎么辦?這侯府只他一個男丁,平南侯之位還是要爭一爭的。”
聞言,洛清夢閉上了雙眼,心中已是震驚不已。原來自己的母親,有如此野心,她竟一直都未發(fā)現(xiàn)。
聽得此番言語,她說不上母親的話里哪里錯了,只是未再言語。
“不好了!夫人,侯爺剛和老夫人吵起來了。”
突然,一仆從闖進,打破了沉默氣氛,又自知失禮,立在一旁。
沈氏看了來人一眼,緩了緩情緒,“發(fā)生了什么?你仔細說。”
仆從緩了緩氣,這才開口,“早些時候,侯爺來找老夫人,說是想讓三小姐學禮之事作罷,老夫人直言不肯。侯爺說三小姐身體弱,不愿她再受苦,老夫人還是拒絕了。侯爺又說……”
“又說什么?”沈氏追問著。
仆從繼續(xù)道:“侯爺說洛府養(yǎng)一個無用的小姐還是養(yǎng)得起的,將來也不會指望三小姐嫁到權(quán)勢之家,為侯府增勢添光。老夫人當即就生氣了,說侯府的顏面丟不得,甚至揚言不管三小姐,三小姐日后出了事也不會插手。誰知侯爺并未認錯,徑直便出了門。之后不久,老夫人便命人把三小姐從訓誡堂放了出來。”
聞言,沈氏有些疑惑,“老夫人正在氣頭上,怎么會突然放了她?”
“據(jù)說是宮里傳來消息,點名要三小姐參加不久后的春日宴。”
“奇怪,”沈氏喃喃一語,便示意仆從退去,又看了看一旁之人,“你也聽見了,宮里都有人注意到她了。你何時才能讓他們也知道,這洛府還有個二小姐?”
洛清夢面無表情,徑直便出了房門。
院落中,沈氏的話一直在她耳邊回旋。
這么多年,她生活在此,衣食無憂。可她心里知道,這是大伯的家。
哪怕大伯對她一視同仁,可她還是覺得拘束,與兩個堂姐妹相處時,也總覺得差了她們什么。
誰叫自己的父親,死于八年前的那場戰(zhàn)亂呢?
邊走著,她抬眼便看見走廊邊蹲著一道人影,頓時眼中一亮。
見他供著身子,正寫些什么,她不由捻起衣裙,輕步靠近。
洛清運一手壓著本書,一手提著毛筆正寫得起勁,手中的紙突然被人拿起。他眼中一驚,回頭一看,心虛地喊了聲“姐姐”。
洛清夢看著紙上歪歪扭扭的字,頓時眼露怒色,“你寫的是什么?誰叫你寫這些的?”
聽著話中的怒火,洛清運低著頭,“是《女誡》,清運看三姐被罰,關(guān)在訓誡堂好多天了,就想幫幫三姐。姐姐,你千萬別告訴別人。”
聞言,洛清夢心中突然想到了什么,“是她讓你抄的?她怎么能讓你抄這個?”
男兒的一支筆寫的當是策論詩文、經(jīng)國文章,怎能寫閨閣女子的讀物?
洛清運隨即搖了搖頭,“不是的,是我自己看三姐太可憐了,三姐并不知情。”
聽著求情之語,洛清夢心中一頓。被關(guān)之人已經(jīng)放出,她這個傻弟弟,還在幫她抄書,被發(fā)現(xiàn)了還向她求情。
一腔怒火終凝成冰,她目光緊緊盯著,雙手顫栗,讓一旁的洛清運都覺得不適應,“姐姐,你沒事吧?”
洛清夢壓下了情緒,一手便奪過了一旁的書本,“不許抄了,今日之事別讓我再撞見,你回房讀書去吧。”
“哦。”洛清運點了點頭。
他知道,姐姐生氣了。他隨即回房,再無他想。
回到房中,洛清夢目光凝重地看了那些手稿一眼,隨即吩咐一旁,“去把這些燒了。”……
涼夜似水,微風斜過,顫枝輕搖,幾處花落。
侯爺立在亭下,目光注視著院中的槐樹,思緒紛飛。想起下午的對話,他腦海中不由憶起一段經(jīng)年往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鎮(zhèn)南將軍多年征戰(zhàn)有功,為國盡力,特封平南侯,世襲其位,欽此。”
一道圣旨傳來,剛班師回朝的鎮(zhèn)南將軍一躍躋身貴族世家,成為平南侯,讓聽旨的眾人眼中一震。
“洛侯爺,起來接旨吧。”宣旨的公公催促著,他猶豫良久,這才起身。
“爹,你不能接!”
府門外,突然闖進一持劍女子,目光凌然。
看到來人,他眼中一頓。
那是他多年未見的小女兒,是他在外無比牽掛之人,可此刻,他卻不能有所表現(xiàn),示意管家接下了圣旨。
他向一旁陪笑一聲,“小女失禮,還請公公勿怪。”
聞言,宣旨的公公這才恢復了面色,走近看了她一眼,“侯爺家教有失啊。”一語言罷,便在管家的陪同下離去。
“都退下吧。”他沉言一語,讓一眾仆從紛紛散去。
他又才平靜地看了眼面前之人,心中卻起伏不定,“小辭,你既然回來了,就別出去胡鬧了。”
只見她紅著眼睛,忙上前激切問道:“爹爹既然回來了,為何不去調(diào)查娘親死亡的真相?為何不向皇上請命徹查,卻要接下這樣一道圣旨?”
“胡說!”聽得一連串問語,他心如刀割,卻是面露怒色,“你娘的死事出意外,還要怎樣調(diào)查?”
“爹爹也相信娘親之死是意外?我不信!娘親定然是被人謀害,一定可以找到證據(jù)的。”
面前之人語露激切,他愈加惱怒,“世人都承認這只是一場意外,你也無需再疑慮什么,還是讓你娘早些入土為安吧。難道你以為,我就不難過嗎?”
聞言,面前之人差點落下淚來,“爹爹為何不信我?娘親……娘親是被人害死的啊!”
“我都說了,此事是意外!若不是為你,你娘怎會上山祈福?”
心急之際,一語言罷,他瞬時便后悔了。他怎么能這么說呢?
聞言,面前之人點了點頭,“是啊,如果我沒有生病該有多好,如果我在第一次病發(fā)時就死去該有多好,那樣娘親就不會慘死,爹爹也不會如此難過。”
“啪!”
他驚愕地看著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面前之人泛紅的臉,瞬時心中一軟。
他打她了,他怎么能為了此事而打她?
錯愕間,他正要上前,可她只目光凌然地看了他一眼,便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離去。
誰想這一走,便是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