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人是能夠理解深山忍現在爆發出來的情緒的。

　　在深山信人的記憶中，忍的心思本就比普通少女更為纖細，她輕易地就能察覺到同學間的閑言碎語與隱隱的疏遠并選擇離開校園，在偶然路過鄰里時感受到那些望來的或是同情或是指摘的視線讓她不想再出門，更別說共同居住17年的哥哥身上出現的異常。

　　信人并不太清楚深山信人究竟是什么時候開始接觸到的「B·A·M」，四月份他因為屢次與店主和顧客發生糾紛而被打工的地方相繼開除，雖然他仍假裝自己每天正常工作的樣子按時出門，但是恐怕早就在那之前妹妹就已經發現了自己的不對勁，然而這根引線直到妹妹目睹自己哥哥吸食粉末的模樣才終于燃至末端轟然爆發。

　　之后發生的便像是理所當然，或許深山信人在死前真的有那么一絲愧疚，但是他更多的只是在逃避現實和痛苦。

　　所以忍說的一點也沒錯，信人也沒有立場反駁，低著頭默默承受。

　　不過看起來深山忍似乎接受了自己因為死亡而有所改變的事情，這讓信人稍微有些安心下來。

　　沉默了一會兒，忍似乎平復了自己的情緒，雖然自己面前的這個人只是低頭沉默不語，但是至少他沒有再和之前一樣，只是因為幾句話就和自己吵起來。

　　“哥哥。”忍不再追究關于遺書的事，因為再追究下去也沒有意義，她選擇將話題轉移到了玉子身上：“那些藥的事情你究竟知道多少？你應該沒有對玉子隱瞞什么吧？”

　　果然是心思細膩的妹妹……信人想著，露出了苦笑，雖然不知道忍是不是能夠接受妖怪之說，但本著保護她的原則，這件事還是不讓她知道會比較真相會比較好，尤其是在面對著自己完全不了的妖怪們的時候。

　　雖然有時候隱瞞只會讓他人徒增擔心，但是信人還是只能這么回答：“我確實知道一些東西，但是那些東西她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如果她能夠理解然后走出悲傷就好了。”

　　“玉子不是那么輕易善罷甘休的人。”忍篤定地說道：“她是那種但凡一個小節哪怕有一點瑕疵也會重新來過的人，沒可能不繼續追究下去。”

　　“我太了解她了。”

　　那位能夠讓玉子傾心的叫做清谷正和的人一定在音樂上有著不下于玉子的天賦，而且能夠容忍并接受玉子身上的所有缺點，把這樣的人從她身邊奪走的話……在和玉子認識這幾年間忍從沒有看到過玉子哭成今天這樣。她可以肯定玉子在緩過來之后一定會自己去調查那種讓自己男友陷入不幸的藥物。

　　如果自己的哥哥真的知道什么的話，她也希望能夠借此機會了解詳情告知玉子，雖然不能阻止她的行動，但也至少能夠讓玉子在沖動之前能夠做好一定準備。

　　信人聽出了忍的話外之音，他意識到了自己下意識提到的「竹森隆之介」這個名字或許會對北山玉子造成困擾。

　　“算了，總之我會提醒玉子不讓她做傻事的。”深山忍嘆了口氣，她明白了一點，就算自己的哥哥有了改過自新的苗頭，但是這種偶爾的沖動習慣還是沒改，所以她也算是松了一口氣：“不過哥哥這種偶爾會給別人造成困擾的缺點卻沒有改變多少嘛。”

　　“啊……有嗎？”信人倒是第一次從自己妹妹的口中聽到這樣的看法，忍一直都是一個很能夠藏心事的孩子，即便是作為哥哥的深山信人也不知道她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當然有啊。”忍一邊用指尖敲擊著桌子一邊數落著自己哥哥的不是：“最早的時候大概就是小學的時候吧，你說我只是看書太無聊了，就二話不說就把爸媽買給你的NDS拿給我玩，可是那時候我本來就沒覺得看書有什么無聊的啊，而且最開始讓我看書的不也是你嗎？”

　　信人回想起來，自己的妹妹以前很喜歡看書，無論是繪本還是百科她都能看得下去，未來大概會成長為一個標準的文學少女，但或許就是因為深山信人橫插的一腳，現在才會變成游戲宅的模樣。但自己有讓忍看書嗎？信人翻找著記憶，但始終無果，或許是在很小的時候吧，那些已經模糊的印象無法給信人提供有效的信息。

　　“然后就是初中的時候，不知道從哪里聽說班上的男生向我告白，就下樓跑到我們班來……拜托，那只是來和我聊游戲的，班上的女生又不是都像玉子一樣什么都懂一些。”

　　說起這件事，信人也有些印象，當時他和聲和氣地向低年級地孩子問話叫出了那個有告白嫌疑的小子，結果馬上就變了一副面孔，還嚇到了不少玉子的同學。雖然在她的印象中玉子好像在女生中更受歡迎了，但是自己的鞋箱里也開始多出一些無名信件了。

　　“還自作主張和惠子阿姨交涉不讓我繼續在那打工，獨自去準備爸媽的墓地……”

　　前者似乎是由于忍經常會把父母交給她的零花錢用去買游戲碟和卡帶，感到自己周圍已經開始學會打扮的同學格格不入的忍私下里聯系了「家庭餐廳Safula」找到了爸媽的朋友，托關系在那里當服務生。被深山信人知道后，他避開忍去說服了惠子阿姨讓他代替玉子在那幫廚打工，并且把得到的工資全都交給了自己的妹妹。即便那時候信人已經快升高三了，正是學業緊張的時候，但他還是在奇怪的地方有著大男子主義。

　　后者信人的記憶稍微有些模糊，深山夫婦的葬禮辦完之后，兩家的長輩卻因為墓葬的屬地吵了起來。深山信人即不耐家中的喧鬧，又似乎是想起了自己父母偶然提到過的想一直留在京都的話，就背著兩邊的親戚獨自出去聯系陵園，也就是在此時遇到了愿意幫助自己的奉蓮寺的住持普難大師，讓父母得以安葬在京都。每年父母忌日的時候，普難大師也會上門為父母吟誦佛經，可以說是唯一對深山信人有恩的人。至于兩邊的親戚，深山信人則是將部分骨灰分給了他們，之后便不再管了。

　　信人沒有想到自己的妹妹居然對自己的這些行為有這么多的意見，不過深山信人自我的性格和現在信人的性格差距太大，這也讓信人的擔憂又變多了幾分，他已經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繼續扮演深山信人還是直接就照著自己原本的性格去做了。

　　反正都可以把責任推給自殺這件事，嗯！

　　忍本來還想繼續再說下去，但看到自己的哥哥越來越不自在的樣子還是選擇了口下留情。

　　房間變得安靜下來，窗外的雨似乎小了許多，有節奏的滴水聲讓人更愿意靜下心來，雖然信人更愿意此時發生像是動畫中的劇情一樣，某人的肚子突然發出抗議的響聲，打破這份寧靜，帶來歡聲笑語的同時消除尷尬，而且能夠將話題順利地轉移到別處。

　　但可惜，自己的早上似乎吃得有些飽，現在完全沒有任何餓的意愿，而忍看上去也完全沒有類似的想法……沒有辦法現在還是只能由信人來打破僵局。

　　“忍，你就不奇怪為什么我會知道那些藥物的官方信息嗎？”雖然這個問題像是自爆一樣，但看似危險，實則安全。

　　“這有什么好奇怪的？”忍稍微挺起身子，拿走了信人面前半滿的玻璃杯，一邊喝一邊解釋道：“你早上會出門本來就很怪，還出去那么久，是被叫去問話了吧？”

　　“你帶回來的兩袋吐司沒有開封，但是你的衣角上卻沾了咖啡。雖然不是很想提起，但是哥哥你現在也沒有關系好到會在早上帶你去喝咖啡的朋友吧？況且你的錢也根本不夠。”

　　雖不中，亦不遠矣……信人點點頭，在心中默默佩服忍。

　　“不愧是最擅長推理劇場游戲的妹妹，但是之后就不好說了。”

　　這么想著，信人就看到了妹妹看向自己的奇怪的眼神。眼神中的情緒……大概是同情？安慰？好像還有無奈？

　　“哥哥，這些話在心里想想就好，不用告訴我也可以的。”忍一口氣喝完了剩下的涼水，站起身開始收拾起桌上的杯具，留下信人在客廳反省自己為什么又沒能控制好自己把心里想的話說了出來。

　　但是沒多久信人就聽到忍一聲「啊……」的輕呼。他向餐廳望去，看到忍正呆呆的看著餐桌上的便當盒。

　　看來在笨蛋的方面，深山兄妹同樣也是各有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