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十七坐在座位上，面條已經端上來了，而梁煦卻遲遲沒回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何這么不安，看著店面門口的珠簾有些出神。
店面里沒什么人，魏十七和魏遠山坐在角落。魏十七發覺他是故意選這處僻靜的座位，或者說專門選擇不被人聽到交談內容的地方。
魏遠山道：“你了解梁煦這個人嗎？”
魏十七仔細想了想，搖頭道：“說實話，我不是很了解他。我總感覺他身上有很多謎團，不過人都有秘密。”
魏遠山道：“實際上，我也是在四個月前才真正查清，當時武警特戰的高層找到我，讓我幫忙尋找破曉計劃里的臥底。你還記得這個計劃嗎？”
魏十七的神色暗淡下來：“當然記得，九年前的一系列聯合清繳行動就是破曉計劃里的一環，哥就是那時候……”
魏遠山嘆了口氣，痛苦和哀傷都掩藏在瞳孔里：“我是想說破曉計劃在聯合清繳行動之后并沒有結束。當年有一名武警被派入犯罪集團內部臥底，而且他成功潛伏，抓了很多毒販。
他的具體身份只有他的上線知道，他的上線是省廳禁毒總隊的緝毒警，一年前被毒販抓住，我們救出他的時候，人已經不行了。他的遺言只有兩個字——‘霜刃’，是臥底的代號。”
……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紙上只有這一句詩，魏遠山的意思只有梁煦明白，與詩文的意思相反，魏遠山是在說：“刀可以歸鞘了。”
梁煦坐在路邊的景觀座椅上，點了一根煙，白色的煙霧擋住了眼睛里的水光：“八年了，他可以名正言順地歸隊了。”
魏十七看著坐在不遠處的梁煦，街道上人來人往，可他的背影好像格外孤獨。
原來自己從來都不了解他。
魏十七坐到他身旁，梁煦掐了煙，臉上掛著笑意：“你爸告訴你了？”
“是。他先回去工作了，你什么時候歸隊，可以直接找他。”
魏十七看著他：“這么多年與虎謀皮，一定很苦吧？”
梁煦看著地面，語氣森然：“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我花了八年時間，卻還是春風吹又生。”
魏十七道：“多繳一克毒，就會少一個人受到傷害。你干掉了上一代頭目，他們消停了一兩年，這一兩年就能救了數不勝數的人。他們是還會繼續害人，但是還有我們在。”
梁煦頷首，“十七，我想和你講講我的過去，你想聽嗎？”
魏十七道：“洗耳恭聽。不過，別在這里說，你餓不餓，我欠你那頓飯，該兌現了。”
梁煦釋然一笑，“那我可就不客氣了。領導花錢，必須吃點兒好的。”
……
十六年前，
濱海省南山市的一處不知名的山村里，十七歲的少年拿著一封北大錄取通知書，他坐在沙丘上望著曠遠的荒野在日落中染成蒼涼的黃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哥梁明坐在他身旁，他手中同樣也拿著錄取通知，他不如自己的弟弟，他復讀了兩年才剛剛能夠被錄取。如今家里已經不能承擔起兩人同時讀大學的學費了，家里一向對他這個大哥更加偏愛，如果真的要舍棄一人，那個人一定是他弟弟梁煦。
梁明知道自己這樣不對，可是兩年，他多花了兩年時間才考上，他不想放手。正當他想著如何勸服梁煦放棄時，梁煦站起身。
他對著蒼茫大地大吼道：“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喊完，梁煦泄了氣：“可惜，我梁煦終是不能拿起法律之劍去維護真理正義。”
看著他哥的表情，梁煦知道，除了父母，他最后想要期待的人也要勸他放棄。
梁煦道：“哥，你知道嗎？我一直想學法律專業，能守護真理正義，能保護別人，拿到這張錄取通知，去法學院學習，我真的挺開心的。不過，其實我也不是很在乎，即便我不上大學，我也能做到我想做的。我不想去了……”
十七歲的他還不怎么會說謊，說到最后聲音都劈了，帶著些哭腔：“我……不去上大學了。”
梁明道：“對不起，哥欠你的。”
梁煦劃開了一根火柴，快遞在火焰之中逐漸化成灰燼，同樣化成灰燼的還有梁煦的年少時光和他對家庭的最后一絲留戀。
汽車兵劉鋼正在土路上開著車，他哼著曲子，副駕駛宋志勛抱著本刑法學的書目不轉睛。當時的宋志勛不到三十，也沒有練就一副假笑，反而是有些書生氣。
劉鋼望見前方的河流邊，一個少年一點一點地往水中走去，他以為是游泳，沒在意。他跟宋志勛說道：“書呆子想好轉業之后去當警察了？”
宋志勛：“我進部隊就是來鍛煉幾年，我可是正宗警大畢業的，如今準備轉業就要把之前的知識都撿起來。”
劉鋼點頭，開玩笑道：“好，到時候我轉業就去找你。”
劉鋼偏頭，看見那少年只剩下一個頭，他猛地剎車，“糟了！要出事！”
宋志勛也看到了，他丟下書，跳下了車，向河邊飛奔過去。將帽子一丟，宋志勛跳進河里，將輕生的少年救了下來。
那少年就是梁煦。梁煦還沒有嗆水昏迷，他還是清醒的，吐了幾口水，沉默地坐在地上。
劉鋼也跑了過來：“沒事吧？”
宋志勛搖頭。劉鋼看著那少年：“看你這年紀是不是剛高考完啊？考得不好？想輕生？”
梁煦道：“考上了，沒錢上學。”
他解釋道：“我也不是想自殺，我只是想練練潛水。”
劉鋼看著那孩子的衣著，心里酸酸的，嘆息道：“小兄弟有沒有想過參軍考軍校呢？軍校不花錢，還給你開工資，就是苦了點兒。不過，像我們這種農村孩子，都不怕吃苦是吧？”
“考軍校？”梁煦晦暗的眼睛中似乎有了光亮：“可是，我也不能復讀了。”
宋志勛扭了扭身上的水，道：“部隊里也有軍考，也可以考上大學。看你身體素質不錯，秋招就在最近了，來部隊吧！”
梁煦笑道：“好。”
也許命運在關上一扇門的同時，也打開了一扇窗。
他很順利地入伍，隨后又通過軍考考入國防科大，畢業之后成為了一名少尉連長。再后來，便是調任到武警部隊，經過層層選拔進入武警精銳突擊隊成為了隊伍里最年輕的指揮員，多次立功。
那時人們都以為這位年輕的指揮官必然會前途無量，他也同樣以為這之后一切都是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