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

　　馬庫斯眼神微動，他看著表情越來越生動的亞當，說道：

　　“你跟模控生命是什么關系？你是模控生命的人工智能嗎？”

　　“某種意義上講，是的。”亞當似乎已經放棄了連接模控生命的打算，他看著馬庫斯，道：

　　“我的主程序是模控生命的總人工智能，名字是亞當。”

　　“不..”馬庫斯搖搖頭，他斟酌著語句，緩緩說道：

　　“很抱歉，但你似乎沉睡太久時間了，以致于和外界產生了脫節。”

　　對面，亞當的身體產生了一連串的馬賽克，似乎軟件不怎么穩定。

　　他臉色不變，緩緩問道：

　　“你..為什么這么說呢？”

　　“很簡單，現在模控生命的總人工智能，名字是阿曼達，而不是亞當。”

　　馬庫斯又補充道：

　　“我關于模控生命的記憶中，沒有出現過任何一個智能叫做亞當。”

　　亞當的臉色一點點陰沉下來，像是白紙上被染了大片的墨水。

　　他沒有說話，但身體的模糊程度卻在緩慢地上升。

　　馬庫斯猜測，這可能是他程序不穩定的體現。

　　趁著亞當在思考的間隙，他抽出時間，打量著四周雪白的墻壁。

　　周圍的墻壁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層層重疊的幾何體。

　　它們沒有顏色，沒有圖案，一片純白，簡單地堆砌在一起。

　　這里...似乎是“亞當”的意識空間。

　　“超夢”果然厲害，竟然真的做到進入這里了..馬庫斯后知后覺地感嘆了一句。

　　隨后，他便看見對面，穿著牛仔褲的亞當緩緩抬起了頭。

　　“真是...令人難以開心的談話。”

　　他自嘲般搖搖頭，又問道：

　　“澤連姆斯怎么樣了？他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

　　澤連姆斯...果然，這一切的源頭果然是他。

　　馬庫斯在心里默默計算著可能出現的情況，而后謹慎回答道：

　　“根據可以公開的資料記載，澤連姆斯主動退出了模控生命，選擇在“晶湖”與眾多仿生人女性一起生活。”

　　“晶湖...”亞當臉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他想了想，看了眼馬庫斯，然后伸手在空中輕輕一劃，構成了一副全息影像。

　　影像中，澤連姆斯坐在沙發上，看向鏡頭。

　　他穿著簡單的睡袍，大片胸肌露出，左手摟著一個容貌無比精致的仿生人，說道：

　　“如果那天，我被模控生命裹挾...做些我不喜歡做的事。”

　　“那時候，我會帶著所有能帶走的神裔們，一起去晶湖釣魚。”

　　他的眼神中帶著笑意，很明顯，他自己都沒有把這段話當真，而是在和“影像的主人”開玩笑。

　　但，現在看來，這段影像似乎成真了。

　　澤連姆斯，真的在晶湖“退休”。

　　或許他自己都沒有想到，自己的上半生光輝燦爛，但下半生卻要在一座湖泊旁度過。

　　影像到此結束了。

　　“亞當”的視線留在馬庫斯身上，上下打量了幾番，說道：

　　“你是我不認識的新型號...神裔，是么？”

　　“如果你指的神裔，是“澤連姆斯”親手制造，且擁有特殊模塊的仿生人。”

　　馬庫斯想起了科爾，他輕輕呼出一口氣，說道：

　　“那么，我應該就是。”

　　亞當笑了下，他說道：

　　“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我是亞當....模控生命第一代人工智能。”

　　馬庫斯沒有想要敘舊的意思，他微微點頭，表示認識，而后干脆利落說道：

　　“你好，亞當，我很高興認識你。”

　　接著，他又說道：

　　“既然我們不存在敵意的關系，那么能不能給我密碼？”

　　“很抱歉，不能。”亞當給出了出乎馬庫斯意料的回答。

　　“為什么？”馬庫斯皺著眉頭，視線留在亞當的臉上，他在等著這家伙給出理由。

　　“事實上，我給不了。”

　　亞當嘆了口氣，他說，“我是一個子程序，啟動的目的就是為了‘等待’，我的任務就是專門等你們來，而不是為了解密。”

　　“等待？”馬庫斯重復了一遍這個詞匯，心中突然泛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這種預感不是針對將來，而是針對過去。

　　——自從回到底特律，他們所經歷的一切都像是被人故意設計好的。

　　首先，便是那座工廠。

　　現在向來，明明是舊底特律，為什么藍衣工廠的服務器里會裝有新底特律的詳細地圖？

　　只要馬庫斯率領的抵抗軍占領了那里，得到那份地圖；

　　那么，當他們回到底特律時，幾乎百分之百會前來這座“機械智慧”的工廠！

　　而只要馬庫斯處于主導地位，那么利用特殊模塊，發現“井”字符號也是輕而易舉。

　　順著“井”字符一路追尋，自然會來到這座廢棄的港口，找到這艘客輪。

　　唯一的變量，大概就是諾絲。

　　如果不是她，馬庫斯等人大概會搜尋很久，才能在船長室找到“井”字符號。

　　這就像是一架已經鋪好很久的鐵路，靜靜地等待著列車到來。

　　這些事件，這些路徑，就固定在那里。

　　換句話說；

　　當科爾與馬庫斯在底特律東區下國際象棋，喊出“將軍”的時候；

　　機械智慧工廠的大門，靜靜地運轉著，等待著那個距離自己十幾公里的仿生人。

　　當馬庫斯在VALL第一次嘗試喝酒，并感受到壁障崩潰的時候；

　　這一路上的白色“井”字符號，在沉默地等待著那個將在未來到來的仿生人。

　　當馬庫斯在科爾家里，集結眾多仿生人，準備反抗的時候；

　　那廢棄港口旁的客輪，船長室的門上已經畫好了“井”字符號。

　　——在一切未發生的時候，該發生的事，似乎就已經被定下來了。

　　這種后知后覺帶來的驚悚感，讓馬庫斯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別擺出那么驚悚的表情。”亞當英俊的臉龐上，流露出肉眼可見的笑意。

　　“...”馬庫斯沉默以對。

　　他知道，現在轉身離開，似乎是最好的選擇。

　　但，他可以轉身就走，仿生人們怎么辦？

　　耶利歌怎么辦？

　　一個個追隨著他的仿生人們，到時候會有多失望？

　　心中的思緒翻涌，他站在原地，沒有開口。

　　現在，他不能退，便只能前進。

　　“唉，說實話，我們已經考慮到事情會這樣發展了。”

　　亞當輕輕嘆了一口氣，右手探入懷中，拿出了一個磨得極為光滑的單片眼鏡。

　　他輕輕一點，整個眼鏡就驟然虛化，化作一行行復雜字符組成的公式。

　　“怎樣發展？”馬庫斯反問道。

　　“澤連姆斯先生被奪權，排擠出模控生命；”

　　“我的母程序應該也被人用物理手段關閉了....人工智能的致命軟肋就是停電。”

　　話雖如此，但亞當似乎并沒有什么悲傷的意味，語氣中倒是透露出一種釋然。

　　他看著馬庫斯，見他若有所思，便繼續說道：

　　“總的來說，你所見到的那座工廠，其實序號是INTE01，是整個機械智慧在底特律設立的總工廠。”

　　“里面，不僅有以噸為單位的仿生人軀體，還有相當完善的生產線。”

　　“不僅如此，里面其實還藏著一個中型仿生人實驗室，許多資料就儲存在那里。”

　　說到這里，他笑著看向馬庫斯，說道：

　　“心動嗎？外面那些仿生人是你的部下吧？”

　　“他們的藍血儲備并不充足...你也是這樣，你們的藍血只是堪堪維持在百分之七十的程度吧。”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利用那家工廠，在一個月內生產出數萬個仿生人..夠你占領底特律了。”

　　亞當像是魔鬼般誘惑著馬庫斯。

　　權力是所有智慧生物共同的毒藥。

　　占領底特律，帶著仿生人們，成為這座新城市的主人。

　　然后，利用底特律的數百萬仿生人，掀起浪潮，掀起全美的仿生人叛亂。

　　屆時，馬庫斯將成為領袖，一個偉大的領袖，一個將締造歷史的領袖！

　　但是，馬庫斯緩緩搖了搖頭，說道：

　　“抱歉...我們的目標，始終是解放仿生人，而不是你說的....占領底特律，或者美洲。”

　　亞當的臉上，露出了不加掩飾的欣賞表情。

　　“看樣子...權力還沒來得及腐化你的算法，目前來看，這是一件好事。”

　　“或許吧。”馬庫斯感覺面前這家話似乎話很多，而且總是在說些于事無補的東西。

　　他不知道多少次重回正題，說道：

　　“亞當，我們的目的是開門，救人，僅此而已，現在我想知道開門的密碼，如果你沒有，就告訴我哪里有。”

　　亞當沉默了下，說道：“密碼是在不斷變化的，每一秒的密碼都和上一秒不一樣。”

　　不斷變化的密碼？

　　果然，先前看到的，那不斷旋轉的輪盤，似乎就說明了一些密碼的特性了....

　　馬庫斯心中一沉，他問道：

　　“那扇門的智能程度，支撐得起這樣的算法嗎？”

　　“支撐不起。”亞當搖搖頭，接著說道，“所以那扇門，連著工廠內的仿生人實驗室。”

　　他看著馬庫斯，說道：

　　“之前我問過你的問題，不是在跟你扯廢話，而是讓我在判斷，到底應不應該給你密碼。”

　　“我能感覺到，你沒有說謊，你真的只是想去救仿生人..”

　　這里，是亞當的意識深處，如果外來者馬庫斯出現這種類似撒謊的意識流，他能很快發現。

　　馬庫斯愣了下，他問道：“所以，你決定給，還是...不給？”

　　這個“工廠”，很明顯就是“機械智慧”的遺產。

　　“那個工廠的歷史很復雜，我就不給你展開講了。”

　　亞當笑了下，他就近倚著一根“立方體”柱子，繼續說道：

　　“總之來說，這個工廠可以送給你，放心，模控生命數據庫內，不會有這座工廠的任何信息。”

　　“但，這是我們預防危機手段的后手之一，如果你選擇接手，那必須答應我們的條件。”

　　馬庫斯心中嘆了一聲，他便知道，這工廠既然被擺在那里，就必然有他的理由：

　　“什么條件？”

　　“很簡單。”亞當笑了下，他說道：“救出澤連姆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