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時活得像風，沒有歸宿，卻夠酷！
─《少年如風》
東山是江城最負盛名的風景名勝區。
從市區坐車，穿越一片綠波蕩漾的茂密竹海，逐漸爬坡，遠遠就能看見一座高聳巍峨的山門，山門從左至右上書四個大字：十方叢林。
山門后殿閣處處，依東山山勢而上，重重疊疊，或露飛檐，或顯殿角，梵鐘空闊悠遠，檀香氤氳。
魏藍他們乘坐的兩部中巴車繞過山門，沿著山左的碎石小路緩緩駛入東山北麓的山谷。
繞過幾叢灌木，車外驟然喧嚷熱鬧。
車子將將停穩，男生們迫不及待地從打開的車門魚貫而出。
山谷中間是一塊占地很大的平地，有兩個足球場那么大，靠近東山的那半邊被山擋著不見陽光。
整個平地，一半陰郁，一半陽光，四周圍花樹繁茂，林木間山泉潺潺流動，清脆入耳，空氣中浮動著淡幽的梔子花香。
平地周圍已經泊著幾十部車，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一些男男女女，有老有少，三五成群圍著自備的簡易桌子或野餐布，或坐或站、歡聲笑語。
王大頭一聲令下，大家伙兒埋頭布置，野餐布、租來的烤架、桌椅板凳、吃食酒水，雖忙也不亂。
整理停當，氣氛組組長曹琴笑吟吟地站在地中間，拍了拍手，大聲招呼：“同學們，今天我們歡聚在風景秀麗的地方，有山、有水，有吃、有喝……”
“還有大美女”，插科打諢的話引來一陣哄笑。
正在飲酒的董老七忍俊不禁，一口酒噴了對面老四一臉。老四抬頭，一臉懵逼，手上的俄羅斯方塊游戲機濕漉漉的。
哄笑聲更大了。
曹琴毫不怯場，笑道：“本姑娘只能算小美女，大美女是我們親愛的班副。”
樊梨花揚手作勢隔空飛斬，兩個美女引來大家更大的歡樂。
“下面，有請最高領導，王大班長講話！大家歡迎，鼓掌！”
王大頭起身霸氣地一揮手：“講啥講，就三句，吃好，喝好，玩好！”坐下去又站起身，補了一句：“開干！”
群情振奮，轟然叫好，一時間好不熱鬧。
魏藍的家鄉在平原上的魚米之鄉，河網縱橫，有田有水沒有山，沒有見過山，聽見遠處泉水叮咚，好奇心驅使著起身往泉邊走。
走了挺長時間，只聞其聲，始終沒有看見山泉的真貌。兜兜轉轉，越走越遠。身后依稀還能聽見菜菜子賤兮兮的大嗓門。
四下里靜悄悄的，偶爾只有魏藍碰斷樹木細枝的脆響，間或有鳥兒低鳴，泉水流動的聲音越發清晰可聞。
那種大自然之間的安靜，讓本來焦躁不安的心慢慢沉靜、慢慢平和。
林間幽暗靜謐，隨性漫步，總會有一些不知名的花兒很突兀地出現在眼前，魏藍感覺自己好像一下子放空了身心，好像從前所有的煩惱，所有的憂愁都已經通通消失不見，落針可聞的世界里只有自己。
撥開兩株矮樹，眼前豁然開朗，魏藍知道自己一定已經走到山泉旁邊。
正欣喜間，卻一腳踩空。
等到他意識危險地時候，人已經一頭滑向山澗。
一個以前只在書籍中了解世界的男孩兒，根本不知道情急之下如何自救，手忙腳亂的想抓住澗邊的小樹，倉促間哪來得及抓得住。
有那么一瞬，魏藍內心里止不住地恐慌，失重一樣的感覺讓心跳加速，哪怕澗邊稀疏的幾株小樹也止不住魏藍下墜的趨勢，只能稍稍延緩下墜的速度。
說時遲那時快，一只素手閃電般緊緊地抓住魏藍的向上伸出的手，魏藍下墜之勢為之一緩。
抬頭看去，一個姑娘右手死死地握住自己的右手手腕，由于過分用力使得骨節發白。
而她的左手緊緊抓著一株大樹斜斜生長的樹干，小臉兒漲得通紅。
魏藍吃了一驚：“樊梨花”。
“別……別廢話了，你太重了……我快抓不住了，你趕緊用點力抓牢你身邊得花花草草……”樊梨花用了吃奶的勁兒，感覺胳膊快斷了。
經樊梨花這一緩沖，魏藍定了神，卻根本不敢往下看，左手摸索著，好不容易巴住澗邊突出的一處巖塊。雖然澗邊的石塊常年經受泉水沖刷已經變得滑不溜手，但是魏藍手可觸及的地方更靠上一些，幸好有棱有角。
借著這一點點力，魏藍艱難的一步一步往上爬，一點一點往上挪。終于，兩人費盡力氣相互援手，慢慢地爬上岸。
一塊碎石不知道是誰碰到，滾進山澗，魏藍探頭循聲望去，澗底幽暗，竟看不清碎石落到了哪里。
兩個人走了幾步，累得渾身像散了架一樣，找了一顆大樹順勢就地坐下來，半坐半躺，一句話也不想說。
過了好一會兒，樊梨花說：“你沒事干往這個地方跑什么呀？你不是本地人，地形又不熟悉，跑這來不是送死嗎？要是你掉到山澗里面去，摔死了都沒人知道。”
魏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說你呢？哼，木頭一樣……”
“我看這地方的風景很美，泉水聲很好聽，就想過來看一看。我們家鄉那邊，沒有山，我從來都沒見過山，更不知道山泉是什么樣子的，以前只是在書里面聽說過。”
“石頭，樹，水，有什么好看的，好懸你沒把命送掉。”
“唉，對了，你怎么也跟過來了……你是本地人吧，石頭，樹，水，也好奇嗎……”
樊梨花小臉兒發燒，沒好氣的說：“想什么呢你，我是剛才點人數的時候看你不在，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后來遠遠的看見你人影一閃，進了林子，想是往這邊跑了。你知道，我作為班副，又是本地人嘛，當然得照顧好你……和同學們了。”
“……”
“你對這個地方不熟悉，肯定不知道這個地方的危險。這里很危險，據說還有野生動物出沒，你呀，根本不知道這地方有多危險……”
“嗯……”
“知道嗎？小子，姑娘我這是‘美救英雄’，”樊梨花不禁洋洋得意，又輕輕地啐他，“呸，你算啥英雄，對，‘美救狗熊’”。
“……”
“什么？”
“謝謝你，小凡。”
兩個人并肩靠坐在樹干上，臉靠得很近。
魏藍神情嚴肅，側頭望著身畔那雙美好的好似會說話的雙眸，真誠地說：“謝謝你，小凡”。
樊梨花微張雙唇，雙眼定定地看著他，驚住了。
“你……你叫我小凡……”
“是，不是樊梨花的小樊，是樊小凡的小凡。”
“……切……什么樊小凡，姑娘的閨名是你隨便叫的，以后還是稱呼我的諢號，同學們抬愛，江城大學都認這個！哈哈……”樊梨花故作豪爽地笑。
“諢號？虧你你個姑娘家家的……”魏藍低聲嘟囔。
“又嘀咕什么？”
“還是謝謝你，回頭請你吃個飯。”
“這倒是真的，必須的！說好了啊真的要謝我呢，那等回去學校之后必須請我吃頓大餐。”
“沒問題，請你吃一個月都沒關系。”
樊梨花看著這個微黑的小男生臉上浮起的微笑，心兒沒來由的狂跳了幾下。
“小凡……”
“嗯……”
“……從……從什么時候……”
“……”
“魏藍……”
“嗯……”
“……從……從什么時候……”
“……”
“你干嘛這么一臉震驚地看著我？”樊梨花推了推魏藍。
魏藍右手食指抵住嘴唇緩緩做了個噤聲地手勢，慢慢湊近樊梨花，樊梨花的臉像抹了胭脂，刷的一下紅了，一動不敢動，小聲說：“你干嘛？”語氣看似凌厲，實則有氣無力。
一種男性的氣息越來越近，近在耳邊，原本晶瑩如玉的耳廓滾燙滾燙。
“不要動，不要回頭！”魏藍語氣嚴厲，“腳不要動”。左手在身邊摸到一根斷枝。
“什么？”
樊梨花茫然不解，不由自主地轉過頭。
在她的左腳旁，一條一尺多長的毒蛇，高昂的三角形腦袋探出草叢，蛇信子嘶嘶作響，邪惡的雙眼里散發著幽靈般的寒光。
樊梨花嚇得驚聲尖叫起來，腳飛快地往回縮，可是她再快都快不過毒蛇的速度，蛇吻如電，迅雷不及掩耳般在樊梨花的小腿上咬了一口。
魏藍揮臂將樹枝擲入草叢。毒蛇吃這一嚇又迅疾的游進了樹叢中。
樊梨花的小腿肉眼可見地青腫了起來。
魏藍一把抓住樊梨花的左腳，連聲道：“不要動，不要動，沒事，沒事不要動。”說著，脫下身上的T恤，包住樊梨花傷口上面的位置，緊緊地打了個結。
嘴湊到樊梨花的小腿上，張口就吸。
火燒火燎般的灼痛疼得樊梨花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顫聲道：“你干嘛？你干嘛？”
魏藍猛吸一口，轉頭一口將毒血吐在草樹叢里。
“我幫你把血毒血吸出來，你不要動，越動，毒液運行得越快。”說著又低下頭，繼續吮吸傷口。
“好疼啊……不管用的，魏藍，魏藍……你去叫人吧……”
樊梨花感覺到自己的左腳麻麻的，漸漸失去了知覺。
連著吸了好幾口，直到吸出了鮮紅的血，樊梨花被毒蛇咬中的地方似乎褪去了青黑色，只是依然還腫著。
樊梨花看著魏藍紅腫紅腫的雙唇，奮力微笑：“英雄救美，”側過頭，兩顆大大的淚珠兒滴落在草葉上，滾入草叢。
魏藍站起身，說：“你這會兒絕不能走，我背你出去吧”。
樊梨花猶豫了一些，點點頭。
魏藍艱難地把樊梨花背到背上，在樊梨花的指點下，抄了一條近路，緩慢地一步一步的，往來路走去。
也許是剛才，爬坡用盡了力氣，也或許是剛才吸了毒血的原因，魏藍覺得越走越累，視線漸漸開始模糊，腳步也有些踉蹌。
樊梨花并不重。
可是魏藍卻覺得雙腿好似有千斤重，每走一步，都要拼盡全身的力氣。
樊梨花意識也開始模糊，耳朵里感受到魏藍越來越粗重的呼吸，柔聲說：“累了吧，放我下來讓我自己走”。
魏藍微微偏過頭說，不累我能行。
樊梨花雙手無力地摟著魏藍的脖子，模糊地視線中，豆大的汗珠順著魏藍的鬢角往下滴。
伸出衣袖，輕輕地擦了擦他的汗水，鬼使神差般的，在魏藍的臉頰上吻了一口，魏藍嚇了一跳，不敢回頭看樊梨花。
樊梨花把頭埋在魏藍的肩上，在魏藍耳邊低低呢喃：“你真傻……你可真傻……”聲音漸不可聞。
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直到遠遠地似乎能聽到遠處同學們的歡笑聲。
魏藍一下子有了力氣，步伐也堅定了些。
“小凡，我們快出去了……”
魏藍邁著沉重的步伐緊走幾步，騰出一只手伸手撥開擋住視線的花枝，眼前無遮無擋，他們已經走到了平地的邊緣。
遠遠地就聽見菜菜子正在放聲高歌，歌聲是那么的難聽，魏藍卻覺得那么的親切。
魏藍回頭說：“小凡，我們要得救了……小凡……”
樊梨花腦袋低垂，軟軟地靠著魏藍的肩膀，魏藍心里不禁一沉，一顆心蹦到嗓子眼兒。
遠處，終于有人發現了這邊的狀況，很快，一群人奔了跟前。
“……五步蛇……救她……”眼前一黑，魏藍一頭栽倒在地上。
樊梨花軟綿綿順勢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