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行為最惹人恥笑的人，卻永遠是最先去說別人壞話的人。

　　——《偽君子》

　　高數補考如期進行，考試進行得很順利。

　　有賴高chao老師的指點，321宿舍全部通過，魏藍“有幸”考了八十三分。成績公布之后，魏藍一個人代表宿舍全體成員于某個下午去高老師家里，再次表示了感謝。

　　魏藍買了禮品，真的只是禮品，茶葉、堅果之類的，不算多高檔，可也拿得出手。

　　高老師明顯比上回熱情了許多，師生相談甚歡。魏藍婉言謝絕的高老師留飯的邀請，興盡而還。

　　出了教室宿舍區，收到一條尋呼訊息，金歡喜打來的，說金二姐的手術很成功，眼看著很快就能出院了，為了表示感謝，邀請同學們一起吃頓飯，請魏藍幫忙通知張羅。

　　找了個公用電話，通知了王大頭，王大頭那頭好像在忙，匆忙說了幾句，大意是金家不寬裕，沒必要鋪張破費，他代表全班同學謝絕了邀請。

　　魏藍問他有沒有認識的警察，刑警，不是片兒警、治安警那種。王大頭不解，問他有什么事情需要刑警幫忙。

　　“有件事兒，需要請專業人士幫忙拿個主意……”

　　王大頭沉吟了一會兒，“上次那位張警官你還記得吧，他弟弟是刑警，我也熟，電話里說話不方便，明天是周六，中午咱們一起吃飯，當面說。我先打電話問問他有沒有空，你先別走開。”

　　過了幾分鐘，王大頭打過來，說另外一位張警官沒問題，準到。

　　倆人約定了見面的時間、地點。

　　看看時間還早，魏藍決定親自去一趟金歡喜的居所，解釋一下同學們的意思，同時也想勸她們好意心領、不必介懷。

　　樊梨花臨行前把她家的鑰匙留了一把給魏藍，希望魏藍能不時地抽空去她家里幫忙打掃衛生，希望家里能夠有些人氣。

　　魏藍問她為啥不讓她哥哥安排人打掃，樊梨花說，除非哪一天她把房子賣了，除了魏藍，她不會讓任何人進她的家。

　　魏藍一口氣爬到六樓，從包里找到鑰匙，打開門進去。

　　屋子里很干凈，些許浮塵，不仔細看未必能看得出來，只不過陽臺上的吊蘭有些焉兒了，幸虧不是大夏天，不然要不了三五天準得曬死。

　　魏藍打開自來水總閥，等水龍頭不再流出黃水，接了水，挨個兒給家里的植物澆了水，又拿掃把掃了浮塵、拖了地。走的時候，關了總閥。

　　下到五樓，按門鈴，按了好幾次，魏藍以為家里沒人，準備下樓的時候門開了，楊婕開的門。

　　她穿了一套厚厚的粉色睡衣褲，頭發亂蓬蓬的，睡眼惺忪，估計沒想到魏藍會來。

　　“我以為是歡喜回來了……”楊婕不好意思地笑笑，“進來坐。”

　　“你一人在家？金……五姐不在？那我等她有空再說。”

　　“有啥秘密不能讓我知道，”楊婕抿嘴笑，“進來嘛，站門口冷死了。”

　　“也沒啥事兒，就是五姐要請客，同學們都不愿她破費，我來告訴她一聲。”

　　“就這事兒？進來坐坐，我這兒又不是龍潭虎穴。”楊婕不高興了。

　　話說到這份兒上了，魏藍只好進門，進來之后發現地板上光潔如新，頗為躊躇，“用換鞋嗎？”

　　“哦哦，哎呀，沒有男人的拖鞋，”楊婕找了一圈兒，確定沒有適合魏藍的拖鞋，“要不你赤腳吧。”

　　冬天的地板上很涼，魏藍不禁心想：樊梨花家里倒是有他的拖鞋，還特別合腳。

　　楊婕去廚房倒了一杯茶水，遞給魏藍，“拿著，暖暖手，別站著，地上涼是吧，那你到我房里坐會兒，我房里鋪了地毯。”

　　“這……不大好吧。”

　　“沒事兒，咋還不如我一女的爽快，”楊婕推著魏藍到她房間，地上鋪著厚厚的克什米爾羊毛毯，走在上面，軟軟的，很暖和。

　　“你坐坐，我去洗漱，昨晚值夜班，今天睡了一整天了。”她走到門口，“對了，歡喜今天晚上值班，要不你晚上在這吃晚飯吧，省得我一個人吃飯沒意思。”

　　“哎……我，”魏藍原本坐下的，忙起身，不等他說話，楊婕眨眨眼睛，“我可當你答應了。”

　　這是一間女人的房間。

　　準確地說，這是一間已婚女人的房間，梳妝臺上放著一張合影，照片中的女人穿了一身雪白的婚紗，緊緊依偎著身邊的男人。

　　照片中的男人高大、英俊，皮膚是那種健康的小麥色，眼神卻十分陰郁，臉上的笑容有些不真實，像是硬擠出來的，女人短發及頸，染成黃褐色，她滿臉幸福、笑容燦爛。

　　房間里擺設很簡單。

　　一張高低床配兩只床頭柜，一只梳妝臺和一張小圓凳，一排衣柜，床前面靠墻擱著一只電視柜，電視柜上一臺嶄新的17吋國產彩電、一只有線電視機頂盒，此外別無他物。

　　此刻，魏藍坐在房間里唯一的一張小圓凳上，如坐針氈、大為不安。

　　看了看手表，五點三十五，窗外面，天已經黑了。

　　“你開電視看看嘛，”楊婕進來打開電視，“客廳的電視到了冬天就是擺設，江城又冷又濕，坐在客廳能把人凍死，我買了一臺放房間里，方便。哎，歡喜不敢花錢……我去做飯，很快的，我從醫院食堂打了一些菜，還有小雞燉蘑菇，我早上回家燉的，再燒個紫菜湯，保管好吃。”

　　飯前。

　　“喝酒不？我這兒有紅酒、白酒、黃酒、啤酒……”

　　“不喝了，謝謝。”

　　楊婕的手藝果然不錯，最起碼比樊梨花做得好吃，菜肴里透著一股濃濃的東北味兒。

　　魏藍胃口大開，在楊婕勸說下，多盛了一碗飯，吃得飽飽的。她只淺淺吃了小半碗飯。

　　吃完飯，兩人又到房間坐坐。

　　楊婕盤腿坐在床上，魏藍坐在小圓凳子上，電視里正在播放一部情景喜劇類型的電視劇《候車室的故事》，劇情輕松詼諧，兩人認真地看了半集。

　　“姐結婚了你應該猜出來了吧？”廣告時間楊婕打破了沉寂。

　　“我看到照片了，看你樣子還以為沒結婚呢。”

　　“我都二十九了，老了。”

　　“真沒看出來，頂多也就……二十五六。大哥挺帥的。大哥是做什么的？”

　　“遠洋海員。”

　　“海員好啊，見多識廣，賺錢還不少，”魏藍把目光投向照片，“跟楊姐很般配。”

　　楊姐也把目光投向照片，臉上浮起苦笑。

　　“他遠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海員飄在大海上，有時候一出門就是大半年的，海上寂寞，國外誘惑多，不是沒有潔身自好的，而他顯然并不是，他得了病，臟病……”

　　魏藍第一次親耳聽說這種事，多少有些好奇，“楊姐……傳給你了？”

　　“那倒沒有，他還不至于那么下作，”楊婕搖搖頭，“他發現身體出了問題，知道瞞不住，就再也沒有碰我，如實把情況告訴我了。”

　　不知為什么魏藍替她松了一口氣。“這病能治嗎？”

　　“能治，但是他已經不能……人道了。”

　　兩人相顧赧然。

　　“他父親生意做得不小，但身體一直不好，因為他是家中獨子，希望他繼承家業。但父子之間矛盾很大，有一回，吵翻了，他一氣之下跑出去做了海員，那還是我認識他之前的事情。”

　　楊婕思緒陷入回憶中，“等他跟父親緩和關系，他父親要求他結婚生子才可以繼承家業。然后，結婚。結婚兩年我一直沒懷孕，然后檢查身體，我沒問題，他有問題。吃藥，不斷地調養，但他在家待不住，天天跟他父親吵架，跟我吵架，又出海了。”

　　“你說是不是老天爺在玩他？”楊婕的表情似哭似笑，“以前出海他怎么玩都沒事，那次出海中招了，回來跟我坦白了。”

　　“人人都羨慕我，長得還不錯，工作也不錯，老公帥氣，家里有錢，哪兒找我命這么好的啊，哈哈，我的命可真好……”楊婕笑了，臉上卻掛著淚，“我誰都沒法兒說，我只能咽在肚子里。”

　　“小魏，姐跟你說個事兒。”

　　“楊姐，您說。”

　　“我得要個孩子，你幫我！”

　　魏藍噌得站起來，驚得把小圓凳子帶倒了，凳子磕到梳妝臺，哐啷一聲，“你說啥？楊姐，這可不能開玩笑！”

　　“先聽我把話說完，”楊婕很平靜，“他需要繼承家業就必須有孩子，因為他父親在外面其實還有個私生子，家里人都知道。要是他父親知道他不能有后，家業十有八九落到私生子手里。漫說他，便是我，什么都落不著。我不甘心，他也不甘心。”

　　“所以，我得找人生一個，必須生一個。二十萬，找人生一個，這也是他跟我提出來的，他只要求我生一個孩子，跟他姓，跟誰生，他不管。”

　　魏藍下意識往門口走，“為什么是我？”

　　楊婕先他一步堵在門后，“之前注意到你，但我本來沒有想好，今天碰到了，我才下定決心的。”

　　她眼神炙熱，完全像變了個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