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迷離交錯,酒吧氣氛很好。
因為不要修車,黎野特意帶了一件白襯衣出來。此刻,夏小谷看著穿著白襯衣的男朋友懷抱吉他坐在高腳椅上,長腿一高一低自然閑散著地,神清氣爽,又隱隱透出幾分優雅的慵懶。幾聲捻抹試音,未成曲調先有情。
夏小谷頓時驚呆了,沒想到黎野的吉他彈得這么好。她想起貼吧里一張舊照片,他參加一次晚會,也是邊彈吉他邊唱歌,白衣黑褲,瀟灑倜儻。
只見他抬腕,輕輕解開上面兩粒紐扣,頭一低,細碎劉海自然搭在額前,手指嫻熟抹弄琴弦。他彈了一曲Beyond的《喜歡你》。聲調低沉深情,粵語港腔模仿得惟妙惟肖。
淺白色暗黃色燈光交替打在他冷白色肌膚上,面頰白如雪,衣裳白如雪,少年白如雪。
這是她的白馬王子。今生至愛。夏小谷熱淚盈眶,深情凝視,幾乎是目不轉睛看完整個過程。
若沒有遇見他,她這一生,或許永遠卑微怯弱地藏于人群深處,懵懵懂懂過完這一生。考不上高中,初中畢業面臨打工的命運。
往后余生,她一定要珍惜來之不易的幸福。今生,好好待他,永遠的王子。
熱烈的掌聲響起來,黎野踏著曖昧燈光踩步回到女朋友身邊,將她寵溺地攬進懷里。
音樂換成快節奏搖滾,很多年輕人滑入舞池跳舞。黎野帶著小谷加入熱烈的人群。
夏小谷跳到腳軟口干,抱著黎野不肯動了。他擁著她回到座位。
夏小谷半依偎著黎野,側身取了酒杯,先自己猛灌一口,然后怕他口干,也喂了他一口。黎野對著酒杯啜飲一口,忽然低頭吻她,酒悉數流入女朋友的胃里。
夏小谷酒量不好,平時也很少喝酒。一杯調得很淡的果汁酒下肚后,早就眼眸泛著迷離水霧,臉頰緋紅。這一大口入胃,酒精開始灼燒,頭暈暈的,快樂鬧鬧的,心里無比喜悅。
長達幾分鐘的纏綿親吻之后,小姑娘直喊渴了,嚷嚷著還要喝一杯。
黎野無奈,知她仗著自己在身邊,撒個野。此時沒有高考的壓力,他人的眼光,工作和塵事的負荷,他放任她又喝了一杯,結果某人醉得像一只小賴貓,趴在他懷里起不來。
黎野要背她,她不肯,嚷嚷著要抱。攔腰抱她起來,也不肯,死活賴在他懷里,兩只手攀著他脖子。黎野不得不弓著腰,配合她的胡鬧。
折騰了一個小時,黎野終于把麻煩精安頓入睡。他沖涼后穿睡衣拿起手機看消息,這才發現夏小山打來幾個電話。因為剛才怕打擾登臺彈唱,他調了靜音。
再看微信信息,夏小山發了段蘇蘭的一份診斷報告給他看,還有片子。診斷報告里寫著,乳腺腫瘤。
他默了默,情緒復雜拿著手機走到洗手間打電話。
“黎野,我媽這幾天身體有痛,今天吳成媽媽帶她去醫院檢查身體,查出是惡性腫瘤。”夏小山的聲音喑啞,情緒極為低落。
那個女人再粗魯鄙俗,也是親生母親。
黎野心咯噔一下。一股莫名的情緒擊打心臟。
他定了定心緒,平靜地問他:“我明天改簽,帶小谷搭乘最早的航班回去。”
“你一定要讓小谷做做我媽的思想工作。我本來打算今晚連夜趕回去,但我今天飛BJ出差了,明天要參加一個很重要的科技展覽會。我打算這邊一結束就回去。但媽媽不讓我回去,說就算我回去,她也不會跟我去檢查。她說村里人得了癌癥,十有八九都死了,治來治去浪費錢,她絕對不會讓我們浪費錢。”
“這怎么可能?目前只是初診為惡性腫瘤,小縣城的設備不一定精準,進一步檢查是必要的。你不要趕回來,我明天和小谷趕過去,一定帶她去市區醫院做進一步檢查。”
夏小山痛苦且感激:“黎野,那我媽就交給你和小谷了。請無論如何說服她去做進一步檢查。就算情況不好,我們也一定要她積極治療。”
黎野放下手機,心里總感覺有些不對勁。這病來得太突然。
夏小谷下了飛機,黎野才告訴她提前回家的真正原因。趙志光開車來接他們,回家的路上,小姑娘淚水漣漣一直淌到禾田。
黎野送她一起進去,手里帶了補品。趙志光也拎了一箱牛奶和一箱水果。
段蘇蘭看見他們進來,冷眼掃射黎野一眼,冷著臉摔門進里面的臥室去。
黎野從她鄙夷的眼神里看出一絲詭異和幸災樂禍。不祥之感隱隱撞擊心臟薄膜。
果然如夏小山所言,無論夏小谷怎么勸說,怎么求著媽媽,怎么好言好語哄著她,段蘇蘭就是不肯去檢查,干干脆脆兩個字:不去。
說得她煩了,段蘇蘭隔著門揶揄她:“你不是跟著他很開心嗎?我生病不生病,關你屁事。你少來煩我,繼續跟你的野男人鬼混去。”
夏小谷又羞又窘,怕媽媽口不擇言繼續亂說話,她讓黎野和趙志光先回去。等她做通媽媽的思想工作,再聯系他們。
黎野深深望著她,手拍拍她的頭,轉身和趙志光離去。
段蘇蘭把自己關在屋里,誰勸都沒用。娘家也來了一批人,輪換勸都沒用。
兩天后,夏小山終于結束BJ的工作,急急飛回來。
但是段蘇蘭依舊不聽他勸,就是不肯去做進一步檢查。她自己心里也煩躁得很。陳慧琳找上她,說給她十萬元,只要她配合她演一出戲。于是她就按照陳慧琳的安排,叫吳成媽媽帶她去醫院做個檢查。
陳慧琳的意思是,讓她去做個全身檢查,所有的費用她負責,只要檢查報告交給她處理就可以。處理來處理去,她拿到的結果竟然說自己有乳腺腫瘤。她打電話問陳慧琳,對方在電話里笑了笑:“你急啥?你啥也不要管,只需按照我說的去做就可以。”
一想到對方許諾的十萬元。段蘇蘭咬咬牙,按兵不動,依照陳慧琳的指使行事。
這邊段蘇蘭頑固不化,就是不肯配合夏家兄妹的苦苦哀求去治病。
夏家人都急得要命,偏偏段蘇蘭頑固得很,無論誰勸,她就是不松口。你再多說幾句,她就把對方關在門外,不許任何人打擾她。
夏父悶聲不吭坐在灶臺后面燒火,誰跟他說話他都神色寡淡,只字不言。
夏小山和夏小谷一籌莫展,寢食不安。夏小山只差給他媽媽跪下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天奶奶去河邊小碼頭洗豬草,一不留神踩滑了,跌進河里,所幸附近有人看見了,人救上來,但腳崴了,頭撞在水底下一塊大石頭上,出了很多血。。
夏小山兄妹暫時顧不上段蘇蘭,七手八腳慌里慌張把奶奶送去鎮上衛生所。奶奶的頭縫了幾針,留在衛生所打消炎針。
黎野得知消息后,從市區趕回來看奶奶,同時給夏小谷送來新書的簽約合同。她留的是市區的地址。此刻,夏小谷毫無心思寫小說,幸好之前寫出了幾萬字的存稿。但合同還是要簽的。
夏小山這才知道妹妹瞞著他一直在寫網文,好在大學考得出奇理想,讓他找不出責備的理由,反而替妹妹感到高興,她擁有一種生存的獨立能力了。這讓他無比欣慰。
他讓她和黎野先回去,順帶做午飯。合同讓黎野吃完午飯帶回去郵寄。
回到家,黎野讓夏小谷上樓去簽合同,他擼起袖子炒菜。
段蘇蘭等夏小谷上樓后,從里屋出來,幽靈般立在黎野面前:“我們談談。”
吃完飯,黎野開車送夏小谷去衛生所,換夏小山回家吃飯。他陪她進病房,陪奶奶吃完午飯。夏小山回家后,黎野堅持讓他來喂奶奶吃飯。
奶奶眼淚顫顫說道:“小野,奶奶自己吃。”
“奶奶,你一只手在掛點滴不方便。還是我來喂你吧。”
黎野堅持給奶奶喂飯,極有耐心,眉眼含笑,說話柔聲細語。鄰床一個中年婦女胃疼在打點滴,時不時說老太太有福,孫子孫女孫女婿都這么孝順。
夏小谷紅著臉訥訥地要解釋,黎野抬頭對她淡淡一笑,安撫她的窘迫。她心神一定,泰然自若坐在一邊給奶奶削黎野買來的蘋果。
臨走時,他深深看了看她,什么也沒說,突然抬手揉揉她的頭發。
“好好照顧奶奶。等奶奶出院時,我來接她。”
又過了兩日,黎野還是沒動靜。段蘇蘭打電話又找陳慧琳支招。
“你要沉得住氣。你就按我說的話去刺激他。打蛇打七寸,他總會有答應的,只要你態度堅決。這樣的吧,你再刺激一下他們。你按我說的去做—”
夜里,黎野接到夏小山的電話。他氣喘吁吁,語氣很急。“黎野,奶奶明天出院,你可不可以過來幫我送一下她回家。我媽今天突然離家走了,就帶了兩套換洗衣服回外婆家了。說反正得了癌癥,遲早都是死,要死也要死在娘家,不玷污夏家的祖墳。我爸病倒了。我現在騎車子去外婆家找我媽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