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谷幾乎是被黎野抱著推著出去的。一出門,她就像樹袋熊纏著黎野:“要抱,走不動了。”
當著眾人的面,黎野無奈地將她攔腰抱起來,小姑娘兩只胳膊立刻乖乖地摟緊他的脖子。
“黎野。”小姑娘幸福地叫著他。一聲一聲反復叫著他的名字。
劉鵬坤今天心情好,多喝了幾杯,他的助理正攙扶著他。
“Ye老弟,你以后會很慘的,老哥看得出來,你以后怕老婆的。”他哈哈打趣黎野。
黎野絲毫不顯慍色,臉色柔和,笑意暈染眉宇。“怕老婆是美德。”
“哈哈。沒想到叱咤風云鐵血殺伐的Ye總竟有這么溫柔細膩的一面。”旁邊幾個老總起哄。“Ye總,你倆百年好合時一定要請我們哥幾個喝喜酒哈。”
“必須的。一定請。”黎野笑道。
夏小谷仰著頭皺著眉頭,委屈巴巴問他:“他們喝誰的喜酒?你要和誰結婚?”
“和你結婚。”他低頭溫柔哄她。
“黎野。”小姑娘心滿意足幸福地叫著他。
一聲一聲反復叫著他的名字,聲音又軟又甜。
仿佛時光穿越到青蔥歲月,那個干瘦的小女孩每天屁顛屁顛黏著他,對他笑,對他好,對他義無反顧奔赴愛。
John安排好代駕將劉總等人一一送回家。黎野抱著夏小谷坐進車里。她不肯松開她,兩只胳膊緊緊纏著他。
“小谷,告訴我,你這酒量怎么練出來的?”黎野喉嚨灼熱,語氣疲軟無力。
小姑娘嘴巴一扁,又委屈又難受。她抬起手指頭指著他控訴:“你呀,你訓練我的。黎野,是你,你是師父。你突然消失了,你不要我了,我找不到你,這里很難受很難受。”
她一只手搭下來撫摸著心房所在處。
“有時候會痛一個晚上,睡不著。”
“晚上從圖書館出來,偶爾會去超市偷偷買酒。晚上想你睡不著時太難受了,我就躲在被窩里喝酒。這是我的秘密,誰也不知道。室友們都不知道。我把二窩頭藏在枕頭底下。夜深人靜時喝一大口。有時候得喝幾大口才管用。喝醉了啥也不用想,不用做,這種感覺真好。啥也記不得。”
黎野一顆心像被扔進油鍋,炸得生疼。一想到她的酒量,他的一顆心麻麻澀澀,無處安放。
內心有一道口子劃開,風凄厲呼嘯而過。
小姑娘小嘴還在嘰嘰喳喳鬧騰:“你知道嗎?心痛最難受了,又沒有什么藥可以止痛。后來我發現一個好東西,酒。”
“一個室友和男朋友分手了,開始的時候總在哭,她拉著另外一個室友去喝酒,喝醉了,回來睡得安然無事。第二天她爬起來就去上課,忘記失戀的痛苦了。我忍不住試了一下,還真管用。”
黎野忍著嗓子的灼痛,聲音喑啞問醉話連篇的小姑娘。“怎么管用?你喝的什么酒?”
“切。我哪有錢買好酒,學校超市里最便宜的二鍋頭,烈酒,小小一瓶,晚上從圖書館出來,偶爾拐去超市買一瓶藏在包里帶回寢室。等我寫完小說,等她們都睡了,我就拿出酒猛灌幾口,一下子就可以睡著。”
她咧嘴又笑了,笑得沒心沒肺,沒煩惱一樣。
黎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眶里潮濕一片,礙于John在開車,他不能恣意宣泄悲傷。一把摁住她的頭,將她鎖在懷里,用滾燙的身體堵住她繼續說下去。
夏小谷在他懷里發出悶悶幾聲,馬尾扎著他堅硬的下顎。
熟悉的發香吸入鼻息,滿心滿肺的憂傷在內心瘋狂蔓延。
他后悔死了,后悔當初太稚嫩,被段蘇蘭三言兩語擊敗自尊。就算他去國外投奔莫青,夏小谷肯定理解和支持他的選擇,不會和他鬧脾氣。
為何自己要答應段蘇蘭那個鬼條件,五年之內不準見她。
當初段蘇蘭不準他們在一起否則不去看病。
他唯一爭取到的權利就是,他可以立刻她五年,但五年之后,如果夏小谷還沒有找對象,還喜歡他,他一定要娶她的。
段蘇蘭當時冷笑一聲:“可以,五年之后,只要你可以給她買房買車,每個月給我足夠的生活費和麻將費,最起碼不能低于三千塊,我就便宜你,把那個死妮子嫁給你。”
“小谷,對不起。我回來了。”
他將聲音壓得很低很低,貼著她的耳朵,一字一句送入小醉鬼的耳膜。
“黎野,你好吵。”她在他懷里滾動一下,努力呼吸,嘟囔一句。
“黎野,我好難受。”
“黎野,我想吐了。這酒是不是假的?”
“黎野,我不想睡覺,我頭疼。”
“黎野,這酒有問題,太難受了。”
不是酒有問題,是她喝得太多。他眼睜睜看著她喜笑顏開輪番敬著幾位老總,每次他要攔住她,都被她拒絕,也被劉鵬坤批評。
“難得和弟妹喝一次酒,你不要管得太多。”
她好像存心要把自己喝醉。
“黎野,我想吐。”小姑娘折騰到最后,有氣無力,眉心皺成麻繩。
“小谷,忍忍,乖,馬上就到了。”他哄著她。
她死死咬著唇,一動不動趴在他胸前,又委屈又難受又乖萌。
他先下車,俯身抱她出來
黎野抱著夏小谷往前走,John從后備箱取出箱子,服務生趕緊過來殷勤幫忙拿箱子。
冷風一吹,小姑娘兜頭兜臉吐出來,臟了自己的衣服,也臟了黎野的衣服。
“Ye總,要不要我幫忙?”John頭一回感覺倍尷尬。
總裁有難,他似乎只有袖手旁觀的份。這種事,怎么幫?
果然,黎野清冷的眼神暼了他一眼。他立刻乖乖閉嘴。
好在此刻的Ye總語氣還算客氣:“不用。你去休息吧。”
John立刻遁影,溜得比兔子還快。
黎野抱著小醉鬼走進酒店。服務員殷勤替他按電梯。
John訂的套房,客廳裝修高檔雅致。
提前叫服務員放好了熱水,浴缸滿滿溫度合適的熱水。他吧小醉鬼放進去徹底清洗干凈。用浴巾包裹嚴實,攔腰抱起將她放在沙發上。拿吹風衣給她吹頭發。
小姑娘吐完之后,精神歪歪的,有氣無力靠著他,不哭也不鬧了,眼睛始終萌萌的,像看著一個陌生人,對他既感興趣又警惕小心。時不時皺眉頭,撕一下小嘴,扁一個委屈,似哭又忍。
打開她的小行李箱,翻出睡衣,她帶了兩件睡衣,一白一粉。眸光觸及時,心又被扎了一下。
這睡衣還是幾年前他給她買的,顏色有些褪色,但洗得干干凈凈,保存得也還算完好。
眼淚終于奪眶而出。男兒有淚不輕彈,他的夏小谷,用她拙笨的方式,一次次擊中他的淚腺。
想起她后來用自殘式的交際方式,隔絕一切和他有關的人和事,活得像個外星人,孤獨運轉四季。他的心比胃病還疼。幸虧她有個好哥哥,夏小山,有個好嫂嫂。他們在她最無助最脆弱時,給予她最溫暖的倚靠。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當年,他一定不會為了倔強的驕傲,一語不發離她而去。他會低下清高的頭顱,低下自尊,卑微隱忍,去苦苦哀求段蘇蘭的“許可”。
他成全了自己的驕傲,卻曾經將心愛的女孩推入萬丈深淵。
他看著她一日日消瘦,直至瘦骨嶙峋。好在她有著山谷般的堅韌不拔意志,一步一步從黑暗之中走出來。哪怕思念瘦骨嶙峋,她忍下所有痛苦,熬過最黑暗的無助,埋頭寫作,努力耕耘,小說成果一個接一個。
忍下胸口千萬道火辣辣的熱流,他取了白色那條睡衣去給她換上。
轉身一看,他驚得目瞪口呆。沙發上的人兒早蹦下去,赤著腳在找酒喝。客廳酒架上拿了一瓶紅酒,開酒器就在旁邊,在他對著睡衣發呆時,她熟練地早就打開酒塞,倒了一杯紅酒,咕嚕咕嚕又喝了一大杯。
“小谷。不能再喝了。”黎野氣急敗壞沖過去,一把拉著她的手,不讓她再倒酒。
小谷仰頭瞪著他,手指頭慢慢指著他:“你是誰?干嘛兇我?”
黎野趕緊壓低聲音,柔柔哄她:“是我錯了,小谷。”
“你是誰?干嘛管我?”她用力推他。
“我是黎野。小谷,我是你的男朋友。”他一只手摟著她,另一只手將酒瓶放到很高的架子上去,不讓她夠得到。連帶開酒器也藏起來。
“騙人。你不是我的男朋友。你是Ye總。Ye總不是我的男朋友。我沒有男朋友。他早就不要我了。”喝醉酒的小姑娘聽見男朋友三個字,指著他鼻子哭起來。
“沒有。我沒有不要你。小谷,你不要哭,我真的沒有不要你。不哭了,好不好?”
黎野一只手摟著她的腰,一只手扣著她的頭,柔聲細語哄著她,鼻子又酸又脹,呼吸亂了又亂。
“我不相信。他早就不要我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到處找他,我找不到他了。他不要我了。”
夏小谷爆發出撕心裂肺哭聲。黎野第一次看見她在他懷里號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