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醫(yī)生是被疼醒的，當他醒來，就看到周衍正手持焊筆在他的胸腔中忙活，熾烈的白光從胸腔里射出來，晃得他眼前一黑失去視野。

　　等到再次恢復視野，就見周衍正用儀器連接著他的胸腔，正在測數(shù)據(jù)，周衍搖了搖頭，仿佛是對情況并不滿意，拿著鉗子和焊筆就要再次探進他的胸腔，不由心中慌亂。

　　他試圖挪動卻失去了脖子以下的知覺，終于在焊筆將再次亮起來前擠出了話語：

　　“周爺……我還有點錢……能上醫(yī)院，再不濟找個工程師也行……”

　　周衍抬起頭，若無其事地放下來手中的電工工具，道：

　　“我也不是差這點錢的人……實不相瞞，我以前干過電工，你這點小小的電路問題，手到擒來。”

　　“那……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其實不是機器人，而是活生生的人？”楊醫(yī)生小心翼翼地問。

　　周衍沉吟了一下，道：“你不知道，外面都戒嚴了，我實在沒想到，這才幾年，太平術士的竟然在江南和北方犯了這么多案子，現(xiàn)在市里都在搜捕太平術士。”

　　“那只能等一等了，”楊醫(yī)生看了眼儀器上的數(shù)據(jù)，沉吟了一下道，“等麻藥消退，恢復知覺后我再自己動手。”

　　周衍隨手從他脖子上拔下一根長針，頓時一股劇痛傳來，差點沒讓他再次昏死過去。

　　“哪有麻藥啊……既然你醒了，就自己動手吧。”

　　楊醫(yī)生緩了一緩，顫顫巍巍接過周衍遞來的工具，借了一塊鏡子讓自己能看清胸腔病情。

　　接著他就看到胸腔內(nèi)的金屬絲線亂成了一團，發(fā)光石片歪歪扭扭的焊接在這些金屬絲線上，各種骯臟的雜物沾滿了臟器。

　　“我這都沒死，真是命大……”楊醫(yī)生無比慶幸。

　　周衍讓他自己躺在沙發(fā)上治療自己，坐到另一邊取出一只試管，搖了搖，里面灰黑色的液體跟著動蕩，道：

　　“你得謝這符水，我從太平術士身上找來的，是它吊了你的命。”

　　楊醫(yī)生看了眼試管中的液體，搖了搖頭。

　　“真是不可思議，連這種東西他們都弄出來了……”

　　接著他便開始專心致志清理自己的胸腔，麻利清洗干凈之后，又開始小心翼翼地理順那些金屬絲線，重新接上那塊發(fā)光石片。

　　直到夕陽斜照，他終于關上了胸腔，縫合完畢。

　　楊醫(yī)生此時滿頭大汗，浸濕了沙發(fā)，周衍顯然沒干過護士，就看著他自己折騰。

　　現(xiàn)在他面色蒼白，看起來虛弱無比，但總算不是命懸一線了，再灌下一管符水，他便感到身上的傷患在快速愈合，對這符水的功效更是心驚。

　　另一張沙發(fā)上，周衍折起報紙結束了閱覽，問道：“那石片是什么？”

　　楊醫(yī)生緊閉雙眼，像是昏迷過去了。

　　周衍走近，抄起茶幾上的水果刀，惋惜道：“把自己醫(yī)死了，你無親無故，我就做主了，替你把石片捐給稷下大學，尸體捐給醫(yī)學院，成全你醫(yī)者仁心的信仰。”

　　說著就要重新掀開楊醫(yī)生的胸腔。

　　“我只是有些累！”楊醫(yī)生怒目圓睜，羞怒道。

　　他張了張嘴，終究囁嚅道：“你知道靈光嗎？”

　　“靈光？”周衍捉刀蹲在他身前。

　　“那是一切的開始。”楊醫(yī)生盯著天花板，緩緩道來，“野獸會說話，會使用工具，植物會拔起根系到處跑，奇異的器物被當作圣物祭祀……這多光怪陸離啊，這多不可思議啊……”

　　“這不是件美事嗎？到處都是勃勃生機，充滿趣味。”

　　楊醫(yī)生搖了搖頭：“一百年前不是這樣的，一百年前，沒有那沒多山野，到處是城市，不像現(xiàn)在，就這么點大城市，大家聚在一起生活。但是自從一百年前那場大地震，什么都變了，新的造山運動形成了大片大片的原始山區(qū)，其中的動植物在這次大災變后發(fā)生了快速的進化和變異，有了靈性。各種神奇的物品出現(xiàn)，改變著一切，這都是靈光在作祟！大地震把它從深淵里釋放了出來！”

　　楊醫(yī)生痛心疾首，周衍卻不以為然，他見識過那些神奇的物品，很有用。

　　“那么人呢？山里有兇獸，植物會自己遷移，為什么我們沒有改變？”

　　楊醫(yī)生憐憫地看著周衍：“怎么沒有變呢？你仔細想想，現(xiàn)在的科技水平已經(jīng)高到可以給人植入鋼鐵和機械了嗎？能源從哪來？這是不科學的。人本來也該獲得一次進化，但是人們暴殄天物，所以進化停止了，出現(xiàn)了廢血毒素，這是靈光的懲罰！”

　　周衍聞言面色嚴肅，心中驚疑不定起來，各種鋼鐵造物植入體內(nèi)后，除了附加的電子配件，確實沒有配置能源，直接完美的替換了原有器官的作用。

　　接著他又想起了之前搏斗時身體中涌起的熱流，給了他無窮的力量，得以克勝強敵。

　　楊醫(yī)生看向窗外，這是一處高樓，除了天上的巡邏車，地上的汽車行駛過后留下來廢氣。

　　他指著樓下：“廢血毒素是什么？你看那些車輛排放的尾氣。我猜想，本來人類的靈光是潤物細無聲的養(yǎng)分，但我們卻將其當作了燃料來使用！”

　　周衍想起來排出廢血的那種奇妙振動，又想著這一百年來的歷史，最初的時候，由于武器工業(yè)被摧毀，人類為了抵御陡然變得兇猛的野獸入侵，而不得不改造自身。

　　野獸數(shù)量極多，而人類還來不及進化便選擇了機械……這難道就是廢血毒素的禍根？

　　他恍惚辯解道：“那時候沒辦法，山里的東西太多太兇了，我們得強大起來！”

　　他點了點頭，以篤定自己的意見。

　　楊醫(yī)生愴然：“時也運也，靈光的選擇，便是我們族群的選擇。進化停滯了，改造卻會滋生毒素。人類戴上了自己打造的枷鎖！”

　　周衍沉默不語，最后問道：“你怎么知道這么多？我是說靈光。”

　　“很多人知道，更多人不知道。這是一個傷痕，何必總將其揭開呢？”楊醫(yī)生進了臥室，虛弱的躺到了床上。

　　“不要總是追究責任，吸取教訓，人，要向前看！”說完這句話，楊醫(yī)生沉沉睡去。

　　周衍在客廳坐了良久，他一邊撥了電話，一邊走出門去。

　　當楊醫(yī)生醒來的時候，這處高層居室中除了他空無一人，餐廳的燈亮著，保溫的餐飯騰著熱氣。他緩緩挪到桌前坐下，撫著胸口沉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