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區公安分局二樓。

　　安置辦科長辦公室門口，顧明稍微整理了一下服裝，才抬手“咚咚咚“敲門。

　　“進?！?p>　　聽到回復，顧明輕手推門而入。

　　掃了一眼，辦公室的布局非常簡單，只有一個辦公桌、一個書架，再加上門口放熱水壺的一個小茶柜，凳子也只有兩把，被擺放在辦公桌的一里一外。

　　“鄭叔，忙著呢？”

　　聽到招呼聲，鄭強才停下手上劃動著的鋼筆，抬起頭來，看到是顧明，愣了一下才開口說話：“喲，我道是誰，你小子怎么有空上來？手續辦完了？”

　　“辦完了，這不幾年沒見，想您了不是?！?p>　　顧明邊說邊走到辦公桌前，從兜里掏出中華特供煙，敬一根的同時自己也抽出一根，然后順勢把煙盒往煙灰缸旁一放。

　　“喲，還是帶濾嘴的，你小子倒是舍得?！?p>　　沒理會鄭強的打趣，顧明拿著火柴“呲~”的一聲，兩頭點上。

　　和顧榮華一樣，同是老軍工的鄭強，抽過的特供中華自然比顧明多的多，沒怎么稀罕就抽了起來：“甭給老子打馬虎眼，有話快說”。

　　面對這位脾氣和他爹差不多的主，顧明也準備不藏著掖著，既然是來了解情況的，自然是要先實話實說。

　　“怪不得一大早上面就通知，說軋鋼廠的名額都分配完了，你爹倒是舍得下本?！?p>　　顧明裝作沒聽見鄭強的話，腆著臉笑道：“我也不知道到具體啥情況，所以想來向您討教討教?！?p>　　面對顧明的直言不諱，鄭強也不見外：“實話告訴你，軋鋼廠的事兒你鄭叔知道的其實不比你小子多?！?p>　　顧明一聽，滿臉的不信，頓時認為鄭強是在敷衍他。

　　悶誰呢？怎么可能，退伍兵的分配安置辦會不清楚？

　　可鄭強一臉的嚴肅，又不像是在開玩笑。

　　“你小子甭不信，軋鋼廠它不像信托店、糧店、國賓館這些單位，他們廠的正式工人大多都是傳代接班，除非你有特殊技術或者干部轉業，雖然保衛處條件寬松一點，但其實我們真插不了手?！?p>　　顧明早猜到里面會有些彎彎繞繞，但沒料到的是鄭強這個安置辦科長居然都不清楚。

　　“紅星軋鋼廠領導管的這么嚴？”

　　“砰！”

　　顧明隨意的一句話，沒想到引來卻是鄭強的拍桌子。

　　“小子你管這叫嚴？”

　　“唉，你可能不知道，今年軋鋼廠保衛處有個家伙把外面的人給打瘸了，我們的同志上門去要人，可人家愣是不給，說他們自己能處理好?！?p>　　顧明這下算是漲見識了，看來傳言不虛?！?p>　　鄭強揮揮手把他身前的煙霧驅散開來，眉頭緊皺、一臉嚴肅的接著道：“和你說這些，是因為你馬上要去軋鋼廠工作，今后可不能還像以前那樣胡攪蠻纏、意氣用事?！?p>　　“放心吧鄭叔，咱心里有數?！?p>　　沒什么收獲的顧明前腳才出派出所，鄭南辦公室的門就再一次被推開。

　　“我說你們爺倆是不是商量好的，小的剛走，老的就接著續上？”

　　看見進門的是顧榮華，鄭強說話絲毫不客氣，畢竟他倆的關系，所里人都知道。

　　顧榮華悶聲走到辦公桌前，拿起顧明留下的特供中華，給鄭南遞了一根，自己也點上一根，然后順手把煙盒揣進兜里。

　　“顧大炮，你給老子掏出來，這是你兒子孝敬我的?！?p>　　沒去理會鄭強的牢騷，顧榮華踱步走到窗前，從里向外看著走出分局大門的顧明三人。

　　鄭強也跟了上來，忍不住罵罵咧咧起來：“你家小子說軋鋼廠管的嚴。”

　　“呸，這他娘的根本就是強勢、專權。”

　　不怪鄭強有這么大怨氣，身為安置辦的領導，做不了崗位分配的主，尤其是那些大廠子，那手上還有什么權力可言。

　　“你也甭生氣，不管它軋鋼廠是管得嚴也好，還是專權也罷，這次顧明不還是照樣進去了。”

　　和鄭強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不同，顧榮華雖然對顧明脾氣爆，但不代表他真就是性格這樣的人。

　　聽到顧榮華這樣說，鄭強立馬會意：“顧大炮，你是不是知道些啥？不然怎么會舍得讓你兒子去軋鋼廠？”

　　“去，為啥不去？有干部編制不說，還能好好磨磨這小子的性子?！?p>　　顧榮華知道鄭強不愛搞人情世故這一套，如今有些消息看來他是真不知道，當下還是忍不住點了一句：

　　“韓老把怹小兒子也調到了軋鋼廠去。”

　　....

　　出了派出所大門，顧明三人先去了趟正陽門，然后從大柵欄附近開始逛，一路向東。

　　到快吃晚飯的時候，三人來到了他們火車上早已約定好的地兒：東來順。

　　“說好了，今兒咱哥幾個必須重新較量一番?！?p>　　“嘿，還好意思提，上次第一個當逃兵的就是你小子?！?p>　　‘甭瞧不起人，當時哥們兒那是鬧肚子...’

　　東來順門口，關小飛一到，四人便放出酒局開始前各自的豪言壯語。

　　也就是好面兒的年輕小伙子才敢這樣，像年紀大一點的，喝酒前一般都是一個勁兒的推脫表示自己不能喝。

　　看著已經有不少三三兩兩進出的客人，顧明不由感嘆，不管什么年代，有錢和沒錢，生活方式真不一樣。

　　一般能來這兒消費的，家庭條件往往都說得去。

　　不過也有特例，比如那些個遺老遺少，專門省吃儉用半個月，就為了吃上這么一頓兒涮羊肉的。

　　那一天，他們會穿上自認為最為得體的長衫布襖，然后整潔素面，讓自個兒看上去派頭十足。

　　頗有些魯迅先生筆下孔乙己的味道。

　　四人一進門，最先瞧見的不是柜臺。

　　吸引眾人目光的是它鏤空的庭院，院子內有一座搭建十分簡易的油棚，支撐它的是四根直徑兩尺粗大小的圓木。

　　里面沒有什么其他擺設，只有幾個案墩兒和一排排疊起來盛放羊肉的圓盤。

　　一位大廚此時正拿著菜刀聚精會神的干著活，從他手上切出來的羊肉，一片片兒，薄厚程度絲毫不比機器打出來的差。

　　這就是東來順的特色之一，講究現殺、現切，而且現在東來順只選用35斤到42斤的小尾巴羊，不是其他什么山羊、綿羊，甚至是凍羊肉。

　　“服務員，先來八盤大三岔、一個小黃瓜條，一個它似蜜、一個芫爆散丹、兩份貼餅子。”

　　”再來四瓶一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