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相比前些天的不踏實，顧明今晚這一覺就睡的美滋滋多了。

　　他爹升職應該是板上釘釘的事。

　　治安隊隊長，實權級別的副處，順利的話過渡一段時間說不定能升任分局副局長。

　　這樣一來，他也算是有了真正的靠山，相比其他關系，哪怕人家再怎么位高權重，那也始終是外人。

　　想著想著，顧明翻了個身，雙腿用力把被子一夾，緊接著兩眼一閉，直接找周公嘮嗑去了。

　　屋子外，是深夜的寒冬，整條胡同里寂靜無聲。

　　次日清晨。

　　一向愛睡懶覺的顧明特意早早的從床上爬了起來。

　　今兒個是他正式上班的第一天，而且昨天廠門口被攔的插曲，讓他忍不住猜想今天還會有什么等著他。

　　套上棉襖，刷牙洗臉吃早飯，日常一條龍自我服務。

　　由于顧明開始去軋鋼廠上班，這下他反而變成了家里面最需要第一位出門的人。

　　交通工具還是顧榮華的自行車，這輛車已經被朱梅從顧榮華那兒征用了一個星期。

　　騎上28杠，顧明穿梭在滿是穿著工人制服街道的人流中，沒一會兒功夫，就到了分廠門口，他發(fā)現今早保衛(wèi)科站崗的人數居然比昨天還多。

　　顧明正準備把自行車先停外面，發(fā)現門口那兒一群警衛(wèi)里有人正對著他指指點點。

　　緊接著，其中年紀最大的那位居然帶著倆人主動向他走了過來。

　　顧明不知道這是什么套路，只能先把車豎起來停穩(wěn)，也沒工夫再去上鎖，耳邊就傳來了招呼聲。

　　“小伙子，你叫顧明？”

　　顧明點了點頭，為首那人緊接著就伸出右手，笑呵呵的開始做自我介紹：”歡迎，歡迎，我是咱們分廠保衛(wèi)科科長，馬學文。”

　　顧明駭然，沒想到站在自個兒身前的居然會是保衛(wèi)科科長。

　　馬學文緊緊握住顧明的雙手，沒有馬上松開，而是繼續(xù)張嘴說道：“聽說小伙子身手不錯，酒量也很好？”

　　很顯然，馬學文這是也聽說顧明在東來順的表現了，他也不給顧明說話的機會，就接著說道：”人事處的領導這是給咱們分廠招了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吶。”

　　一通話下來，顧明一時也猜不出馬學文是真的在夸他，還是想給他戴高帽子，不過該有的解釋他還是不能少：“當時也是喝上了頭，一時沖動。”

　　“年輕人嘛，就該如此，有沖勁是好事兒。”

　　直到這會兒，馬學文才松開顧明的手，轉而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這會兒還有事要出去一趟，關于你的職位，是先擔任我們科的機動組組長。”

　　容不得顧明想表示拒絕或者感謝，總之，這個任命就莫名其妙的按在了他身上。

　　眼瞅著馬學文帶著倆人走上一輛大機車，看這樣子，應該是要去市里開會。

　　這位身材微胖，從頭到尾對一直對顧明笑容滿面的馬學文，活脫脫一副彌勒佛樣兒。

　　“馬科長，您把那小子安排到機動組當組長，這下不但在總廠人事處那兒面子上過得去，也能在咱們處長那里有個好交代。”

　　跟隨在馬學文身邊的是保衛(wèi)科的兩位副科長，開口講話的人叫李志堅，而另一人叫董成。

　　馬學文坐在副駕駛，頭也不回的說道：“這還多虧了老董的建議。”

　　馬學文今年已經五十九，過完年就到退休線了，他早已想通，自己既然馬上就要退休，接下來就是確保能平安著陸就行。

　　因此，從今年年初開始，他就把權力都交給了坐在后排的兩位副科長。

　　李志堅一聽是死對頭董成的建議，眼中陰霾之色一閃而過：“怪不得，董科長不愧是咱們處長的嫡系，辦事周到的很吶。”

　　現在上面三令五申嚴禁搞山頭主義，李志堅這話說的輕飄飄，但殺傷力可不小，容不得董成不辯解：“李小個子，你甭陰陽怪氣，機動組雖然人少事多，但你得承認，這個崗位很利于新同志熟悉咱們分廠的情況。”

　　李志堅心想：呸，不就是帶人到處干雜活的，到你董成嘴里居然還成了好崗位。

　　隨著汽車上下的顛簸，馬學文此時早已閉上雙眼，仿佛全然沒有聽見后面兩位下屬的爭吵。

　　...

　　“組長你好，我是機動組的隊員，宋勤快，你叫我小宋就可以。”

　　顧明一聽這名字，不由多瞅了他幾眼。

　　宋勤快一臉笑嘻嘻的解釋道：“咱爹給我起這名兒，就是希望我從小勤快點，長大餓不著。”

　　這倒是實在的很。

　　隨后，顧明推著車，宋勤快給他在前頭帶路。

　　一路上，宋勤快把保衛(wèi)科的基本情況大概介紹了一遍，而顧明也把在人事處花名冊上看到的人名與之開始一一對應。

　　再次停好自行車的顧明，看著站在自己跟前的宋勤快，這小伙子，人勤不勤快他暫且不清楚，但起碼這張嘴，絕對是挺勤的。

　　“組長...”

　　顧明一把摟住宋勤快的肩，滿不在乎的說道：“甭組長、組長的叫，我比你大一歲，以后叫明哥就成。”

　　宋勤快沒想到顧明如此接地氣，也不擺關系戶的架子，這下更是把憋在心里的話給問了出來：“明哥，他們都說你是酒霸王，你是不是練過啊？”

　　顧明皺眉反問道：“你指的是酒量？”

　　宋勤快擺了擺雙手道：“不是，不是，那天你把那洋人摔倒，大家伙都在傳你是練家子。”

　　嘿，顧明也不知道這幫人是在他幫吹噓，還是真有那么點眼力見兒。

　　“你想學？”顧明沒理會一個勁點著頭的宋勤快，接著說道：“等今后有空再說吧。”

　　宋勤快一聽還真有戲，連帶著介紹都來了精神：“明哥，前面就是我們保衛(wèi)科的辦公間，右邊的是咱機動組，中間大一點的房間是稽查組，最左邊的就是警衛(wèi)組。”

　　顧明抬頭往他們正前方看了下，這應該是一間由小廠房改造出來的辦公室，保衛(wèi)科的特殊性，讓它擁有了獨立于其他廠領導的辦公間。

　　“后面那間呢？”

　　顧明突然發(fā)現后面不遠處還有一間露出小半截紅瓦片的房子。

　　“哦，那是平時稽查組關押、審問的地兒。”

　　面對顧明突然的一指，宋勤快回答的聲音都低了兩度，眼神也很快的從那間房子轉移到了別處。

　　顧明心領神會，也不再繼續(xù)追問下去。

　　可倆人還沒走進機動組辦公室，里面就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聲音。

　　“老岳，今兒這崗還得你們替一下。”

　　“小馬，這不好吧，我們自己的活都沒干完。”

　　“你們能有啥活，甭給臉不要臉。”

　　“馬科長都說了，我們組長今天會來報道。”

　　“組長報道？今兒個甭管誰，就算天王老子來，這崗你們都得去站。”

　　顧明站在外面聽了個大概，見屋內的人越來越猖狂，立馬忍不住抬腿往里走去。

　　“嘛呢？”

　　“這是嘛呢？”

　　“這么多人杵我們機動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