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間逼仄的出租屋內,不到20平米不到的空間中還隔出了一廚一衛一廳。
狹窄的廳堂里一張雙人床顯得非常突兀,與周圍的環境顯得格格不入。
雖然如此,出租屋內的一應物品擺放的整齊有序,不經意處還能看見房間主人的小心思。
釘在墻壁上的儲物架上擺放有幾盆已經枯萎的綠植,看的出來,曾經是那么的溫馨。
王鐘獨自一人枯坐在床頭,雙腿彎曲,下巴頂在膝蓋上,雙手環繞著小腿。
無神的雙眼直視著床尾的那一個雙肩包,黑色的背包許多地方已經泛起灰白色,一看就有些年月了。
作為孤兒院出生的王鐘,并沒有什么離奇的身世,一場天地同悲的災難帶走了他每一個親人。
只有尚在襁褓中的他茍且偷生,在國家的幫助下安全成長至成年。
孤兒院里的小伙伴雖然很多,但年齡不一,且或多或少都有些缺陷才被拋棄的,所有人都在艱難求生,能對他釋放的善意那是極少的。
院長倒是一個極好的老人家,奈何那場天災所造就的孤兒數不勝數,一個小小的孤兒院早已超負荷運轉了。
老人家的愛再多,均分給每一個孩子都是微薄的。
幸好,在這個孤兒院中有一個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她,和他一樣因災而孤,因運而存。
她就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兩人從小青梅竹馬,互相依靠,互相攙扶。
同時開始孤獨,同時成長至成年,同時離開孤兒院,同時來到大城市闖蕩,同時暢想未來,直至同時結婚并相誓守護一生。
王鐘和她沒有主角的命,智商并不突出的他們無力前往象牙高塔,只能進去社會的熔爐。
命運是公平的,哪怕他們仍然蝸居在這不到二十平米的出租屋內,但一向吃苦耐勞,拼搏奮進的兩人在步入社會的第十個年頭終于存下了首付的錢。
有了穩定的工作,即將有了屬于自己的小家,幸福生活正在向他們招手,她已經開始暢想著如何擁抱一小生命了。
命運又總是不公的,災難總是喜歡找上那些沒有抵抗能力的人。
沒有主角命的她,在那突如其來的一天,發現身患主角病。
來自無法追根的祖輩所遺傳的缺陷基因,毀滅了一個即將迎來新生的小家庭。
醫生很遺憾的告訴了他們,那是世界首富也只能安靜等死的遺傳病。
這是善解人意的她第一次,如此的強烈要求王鐘去做一件事。
可王鐘也是第一次如此決絕的違背了她的意愿。
那怕無法醫治,他任然決定用盡全部的積蓄,那怕只能使她多活一天。
畢竟,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他已經決定好了。
這一輩子從沒離開過他,他害怕她自己一個人走會不適應,他要陪她一起走。
病魔從不仁慈,意志在病痛面前就如同一個笑話,最終她還是在痛苦和絕望中,被這個厭棄她的世界拋棄了。
沒有任何親友,所以無需追悼,王鐘當天就火化了她的遺體。
思慮良久最終決定讓她先走幾天,孤兒院時沒能力,有能力時忙工作,這一輩子他都沒帶她出去逛逛。
他還記得她在讀書時,就暢想著課本中的名山大川是多么秀麗。
可惜近在咫尺的黃山他們都沒有前往一次,只因那小小的兩張門票就是他們近一月的伙食。
現在,沒有什么能阻擋他帶她前往黃山了。
花費兩天時間王鐘找地方賣掉了手機,然后騎著單車車來到黃山腳下,他沒有偷偷摸摸的上山,而是用身上僅存的現金購買了兩張門票。
也許是疑惑為何一人要買兩張門票,也許是太久沒有收到現金了,王鐘在售票員詫異的眼神中進入了黃山。
進入景區后,他并沒有急著前行,而是從手提袋中取出幾個放了幾天的硬饅頭,就著自來水管中的涼水,狠狠的咽下去。
他已經沒有能力乘坐纜車了,所以他需要補充體力,以支持他爬到山頂。
一路上他只要看見有導游在介紹景點,就厚著臉皮貼上去,讓她也能通過字里行間感受這絕美的景色。
苦心人終不負,她離開的第三天的這個清晨,他終于帶著她爬上了光明頂,也許是老天決定給與補償。
這一刻的山巔云山霧繞,空氣中濃厚的水汽在晨光的照射下生成了一道壯麗的彩虹。
“曉敏,你看到了么,多么絕美的景色啊,跨過這道彩虹,我又能擁抱你了吧……”
一念至此,王鐘取出背包中的骨灰壇,在一陣驚呼中,翻過護欄,向著彩虹一躍而下。
有道是……
“黃山四千仞,三十二蓮峰。
丹崖夾石柱,菡萏金芙蓉。
伊昔升絕頂,下窺天目松。
仙人煉玉處,羽化留馀蹤。
亦聞溫伯雪,獨往今相逢。
采秀辭五岳,攀巖歷萬重。
歸休白鵝嶺,渴飲丹砂井。
鳳吹我時來,云車爾當整。
去去陵陽東,行行芳桂叢。
回溪十六度,碧嶂盡晴空。
他日還相訪,乘橋躡彩虹。”
……
“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王鐘實在不能接受,他不應該還能睜開雙眼,更不應該看到床尾的背包。
在床頭呆坐了接近半個小時后,看著周邊這熟悉的一切,他終于明白他重生了。
雖然平時忙于賺錢,很少有娛樂活動,但耳濡目染下,他也清楚重生是什么概念。
重生好么?
也許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很多人都會感到欣喜,因為可以彌補人生的遺憾。
但王鐘很厭惡!
甚至是憤怒!
他不想要重生,他更不想重生回三天前,重生至這至暗之時!
只重回三天前有何用?
不對,就算重回多久前又有何用?
想留住的人一樣留不住。
重生在這一天,在生命中唯一的光也消失的這一天,對他來說是巨大的痛苦。
這種呼吸都是一種痛苦的感覺,他真的不想再一次體驗了。
依稀回想起剛剛,不……應該是三天后,他一躍而下時的感覺
伴隨著呼嘯的風聲,他似乎聽見了那心心念念的聲音在呼喊著什么。
隱約間聽見似乎是喊他回去……
然后眼睛一閉,再一睜,就回到了這里。
想著,想著,一行清淚掛在了王鐘那,早已經流干了眼淚的眼眶下。
“曉敏,是你么?為什么要趕我走,我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好孤單,好害怕。”

煎油餅的指甲
出自李白的《送溫處士歸黃山白鵝峰舊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