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苑是座兩進的院子,蔡嬤嬤的兒媳婦劉氏帶著幾個丫頭婆子正候在院門口。
看到江庭雪主仆走過來,劉氏領著仆婦們上前行禮。
“大姑娘,您的箱籠都收拾好了,雪萍姑娘不愿意見人,奴婢就讓她在里面候著了。”
與蔡嬤嬤相比,劉氏的態度明顯倨傲,臉上帶著刻意擺出來的疏離。
她本是黎夫人身邊的管事娘子,在江府內宅的下人里,除了錢嬤嬤和她自己的婆婆,也就她最有體面了。
若不是婆婆勸說,她才不想到芙蓉苑來伺候。
一個鄉野里長大的丫頭,還有一個聲名狼藉的娘,憑什么和二姑娘比尊貴?竟然值得她來伺候。
她可是知道的,連老爺都說這府里的嫡長女永遠都只能是二姑娘。
江庭雪站住,眼神從劉氏和她身后那幾個神情懶散的仆婦臉上掃過,忽然就笑了一下說:
“我自幼在鄉野長大,不需要太多人伺候。
天也冷了,你們都回去歇著吧,有需要的時候,我會讓英梅去叫你們。”
江庭雪的識相讓劉氏覺得心里的悶氣稍減了些,終于敷衍地屈了屈膝說:
“多謝姑娘體恤,可我們做下人的卻是不敢偷懶的。”
說完就指了指身后的兩個丫頭說:
“這是秋紋和冬月,都是能干的人,夫人指派她們來給姑娘管箱籠和首飾。”
這就是強行要鑰匙的意思了。
江庭雪瞇了瞇眼,臉上依然帶著笑說:
“那就勞煩兩位了。”
說完便朝鄭嬤嬤點了點頭。
鄭嬤嬤馬上掀開衣襟,解下鑰匙遞到了劉氏的面前。
見江庭雪主仆如此聽話,劉氏的神色愈發倨傲,也不給鄭嬤嬤回禮,單手就接了鑰匙遞給秋紋和冬月說:
“你們好生伺候著大姑娘,若讓大姑娘說了你們一個“不”字,我定不輕饒你們。”
秋紋和冬月立刻應了下來,卻也只是朝著劉氏行了禮。
江庭雪依然淡淡地笑著,領著鄭嬤嬤和英梅就往院子里走去。
黎嵐和蔡嬤嬤小心籌謀了這么久,若是知道劉氏竟是這么個猖狂的蠢貨,也不知道會不會氣得去撞墻。
秋紋和冬月一進后院就一頭扎進庫房里去了,英梅氣得手發抖,被鄭嬤嬤一把拽進了正房。
素心一見江庭雪進屋就急忙拉著她往屋角的香爐旁邊走,英梅和鄭嬤嬤還沒反應過來,江庭雪卻是明白的。
素心最是擅長辨識香料,肯定是發現異常了。
然而結果卻讓江庭雪也有些意外,有異常的不是爐子里的香料,而是那個四角繪牡丹紋的銅香爐。
香爐做工精細,牡丹的每一片花瓣都雕刻得栩栩如生。
可這個爐子是有夾層的,應該是在打造的時候就做了手腳。
素心不能說話,江庭雪就壓低聲音簡單地對鄭嬤嬤和英梅說了。
英美和鄭嬤嬤頓時就變了臉色,江庭雪卻只囑咐她們沉住氣不要著急。
一時半會兒的,黎夫人還不敢讓她出事。
院子里的那些人必須趕出去,有這些骯臟東西在,她才更有機會去反擊。
鄭嬤嬤和英梅已經幫江庭雪換好衣服梳好頭,外面依然沒有熱水和熱茶送進來。
江庭雪站在窗口,看到一個小丫頭正在墻角收拾枯葉,就笑著朝她招了招手。
那小丫頭也就十雖左右的樣子,穿著靛藍的舊衣服,小小的一張臉又黃又瘦。
看江庭雪叫自己,那小丫頭先是驚慌,急忙朝四周打量,見周圍都沒人,她才敢低著頭走了過來。
“你叫什么名字?”
“九兒”
九兒的聲音低得可憐,邊說邊驚慌地往旁邊打量。
江庭雪隔窗摸了摸九兒枯黃的頭發,把一朵淺黃的珠花放在她手心里,然后才指了英梅和素心說:
“九兒,你帶這兩位姐姐去水房,若是害怕,只把她們送到門口就行。”
這么個院子,水房并不難找,但江庭雪急需要找一個愿意為她做事的江家人。
九兒猶豫著把珠花攥在了手心里,又怯怯地朝著江庭雪點了點頭。
她這樣最低等的粗使下人,往常是沒有機會和主子說話的,想不到大姑娘竟是這樣的和藹可親。
英梅和素心隔了好一會兒才抬了熱水回來,素心和鄭嬤嬤忙著給江庭雪準備洗浴,英梅低聲對江庭雪說:
“姑娘,水房里的婆子躲懶不肯干活,水是九兒幫著我和雪萍燒的。”
英梅顯然明白江庭雪的意圖,又壓低了聲音對她說:
“奴婢和九兒說了幾句話,她爹娘在府里都不得臉,只在外院做粗活,家里又沒有兄弟,所以總是受人欺負。”
江庭雪點了點頭,囑咐英梅多關注九兒,若是個可用的,以后再說。
剛到酉時,晴明的天氣卻忽然變了臉,本就潮濕的屋子里就更陰冷了幾分。
到了該去正院請安的時間,秋紋和冬月并不主動給江庭雪準備衣服首飾,鄭嬤嬤叫了她們兩人進屋問,秋紋冷了臉說:
“大姑娘剛到府里,并不知道府里的規矩。老爺尋常都是在正院陪著夫人和二姑娘用飯,并不讓別人伺候,連三姑娘、四姑娘和兩位姨娘也不許近前的。”
言下之意,自然是江庭雪連庶出的兩位姑娘也不如了。
秋紋的囂張只讓江庭雪覺得更放心,她并不生氣,也不指使秋紋,只讓英梅去給她拿了干凈的衣衫來換上,然后微笑著對秋紋和冬月說:
“既然如此,那我就自己去走走吧,這會兒天冷了,你們還有那些箱籠要收拾,就不必陪著我了。”
冬月到底心虛,也沒有秋紋膽子大,躊躇了一會兒就去給江庭雪拿了一件稍微厚些的披風過來。
江庭雪就笑起來,把腕上的一個翠綠鐲子捋下來遞到冬月的手里,也不說什么,只握了握她的手之后就含笑往外走去。
冬月驚得睜大了眼睛,但鐲子觸手溫潤,明擺著就是價值不菲,她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把鐲子揣進了袖子里。
她在劉氏手下當差,本就沒有秋紋得臉,尋常并沒有多少賞賜,這個鐲子,就是她攢上三五年的月例銀子也是買不起的。
秋紋就冷笑,哼了一聲后甩開簾子出去了。
江庭雪離開不久,劉氏就回了院子,冬月還在自己的屋子里,秋紋朝著冬月的屋子呸了一口,扭身就去了劉氏的屋子。
沒過多久,劉氏就出了屋,把冬月叫出來罵道:
“大姑娘出門你為什么不去帶路?讓你來這院子是干什么的?別人叫你一聲“姑娘”,你還真當自己是主子了不成?”
冬月委屈不已,又不敢辯解,只得含著淚出去追江庭雪。
秋紋討好地對劉氏說:
“嫂子,大姑娘的箱籠里頗有些好東西,您要不要去看看?”
劉氏瞥了一眼秋紋,終于收了怒氣,兩個人一起笑著往庫房去了。
這些東西就算現在不敢動,也早晚能撈到手里一些,不然誰愿意來這破地方當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