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國太子，就這樣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杜十娘掩嘴輕笑。

　　朱常洛眉毛微挑，也不氣惱：

　　“他們好像知道，這遵化城對我極其重要，

　　或者說，遵化城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

　　廢話，你求得皇帝陛下下旨，把戚金千里遙遙從南直隸調到薊鎮，駐守在遵化，是個都知道你對此地的野心。

　　杜十娘心中暗道，嘴上卻只是“嗯嗯”，做傾聽狀。

　　“但他們絕不知道，遵化對我有多么重要！

　　我出京的時日不是秘密，他們算準了時間，開始動作，沿途鋪設火藥，準備給我請我到皇姑屯兒。”

　　噗，杜十娘笑靨初綻，旋即意識到了不對勁兒。

　　皇姑屯兒是東北的一個地名兒，民國時期，“東北王”張作霖，便是在皇姑屯被炸身亡。

　　后世有一個極出名的穿越者地獄笑話。

　　說是一穿越，便成了“東北王”張作霖。

　　轉頭問身邊副官：“這兒到哪兒啦？”

　　“報告大帥，前方便是皇姑屯了！”

　　轟！！！

　　用在此處，倒也恰切，可現在是在明朝啊！

　　杜十娘見朱常洛看到自己笑，也沒什么特殊的反應，心里更是發慌。

　　只聽得朱常洛繼續說：

　　“也許是我謹慎慣了，看到沿途百姓，似有異樣，便原地駐扎，更巧得身邊兒有火器專家趙士楨，提前猜測到了。

　　其實若沒有猜到，真正要把我炸死當場，也不盡可能……”

　　杜十娘心中暗道，對對對，你說的對，就算把你炸成了八百半，這張嘴也是硬的。

　　“可縱使我活了下來，他們也能平白污我清名：

　　一是劫掠幼女，若無法及時找到，送還各家，即便是本地百姓信我，眾口鑠金，天下百姓也未必信我。

　　二是我終會把遵化的鐵礦開采、煉制統合到自己手里。這不正應了那一句，‘謀奪家產’嘛。”

　　“他們是誰？”杜十娘問道。

　　“他們？”朱常洛搖了搖頭，

　　“他們有要我死的，有要我不當太子的，還有保住家產的，便是有能人，把這些力量整合到了一起。”

　　“那太子爺就這么認虧嗎？”杜十娘有些好奇，朱常洛方才想到的破局之法。

　　“認虧？”朱常洛輕笑，

　　“家有家規，國有國法。平白無故地謀殺太子，我若是認了這個虧，便能來第二次，第三次。

　　到遵化城，便清捕參與人員，按律處置。”

　　杜十娘雖沒看過《大明律》，但以朱元璋那個護犢子的性格，謀殺朱家人想必不會吃到甚惡好果子。

　　“可那太子爺的清名……”杜十娘心下疑惑。

　　“清名？清名能值幾個師？”朱常洛輕聲笑道，

　　“別人不懂，你該懂得，火藥、鐵礦、趙士楨，這才是我的目的。”

　　杜十娘低著頭，雙手絞著衣角。

　　不要清名，要火槍，便是要走軍事獨裁的路子。

　　杜十娘的知識結構隱隱約約地告訴她這樣不對，但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你今后便跟在我身邊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朱常洛聲音冷淡，話雖客氣，但聽在杜十娘耳中，無異于在警告：

　　別裝了，我知道你的身份，記住了，不該做的不要做。

　　杜十娘抬頭，一臉無辜地看著朱常洛：

　　“奴家永世是太子爺的人。”

　　這是在京城，從富春院里贖回杜十娘那晚，馬背上說過的話，只不過是把“公子”換成了“太子”。

　　朱常洛自然記得，突然想起了什么，言道：

　　“近日聽聞，你父杜松不久就要調任薊鎮的總兵官了，不久便可父女團圓啊。”

　　杜十娘面色一囧，那又不真的是她父親，便低頭不言了。

　　中軍帳外，腳步聲徘徊，似乎是怕打擾里面太子爺的好事兒。

　　“進來！”朱常洛高聲道。

　　來者是戚盤宗：

　　“太子殿下，賊人果然在山上埋藏了火藥，只等著太子爺經過，便點燃火藥，將山體炸開，落下碎石。”

　　“人都逮到了？可有王老二？”朱常洛問道。

　　“人都逮到了，王老二已經伏法，正交由錦衣緹騎審訊。”戚盤宗道。

　　“好，今日做的不錯，大功一件。”

　　“屬下未曾查明沿途危險，險些害了太子安危，屬下不敢言功。”戚盤宗低聲道。

　　“好啦，不是爭功過的時候，現在你可查清沿途安危了？”

　　朱常洛拍了拍手，道。

　　“屬下用性命擔保，此時路上已是萬無一失。”

　　“好，即刻啟程！奔赴遵化。”

　　“這……”戚盤宗有些猶豫，此時夜黑，已經掌上燈了。

　　“戰場千變萬化，戰時行軍，哪有什么白天黑夜。”

　　朱常洛的語氣嚴肅了些，

　　“若是敵情緊急，你也因為是晚上就不出發嗎？”

　　戚盤宗看了看朱常洛，又抬頭瞥了一眼一旁的杜十娘，心里想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夜行軍對于古代軍士來說，稱得上是一種考驗。

　　夜晚行軍，多是突襲，故而要求安靜。

　　古代行軍，全靠兩條腿走路，又沒有單兵夜視儀，在深夜中，安靜、整齊不混亂地快速行進，極其考驗將領的掌控力和士卒的紀律性。

　　戚盤宗離去不多時，各處營帳便想起了窸窸窣窣之聲，不多時，各個營帳全被拔起。

　　步卒列隊，車正上車，馬兵上馬。

　　極沉悶的一聲鼓響，從東向西，麾下部隊，便行于路中。

　　朱常洛從馬上看去，似一股鋼鐵洪流，在黑暗中向著東北方緩緩流去，最遠處的隊頭，似乎已經披上了一層黑色的外衣，完全融入在黑暗之中。

　　朱常洛滿意極了，在某些方面，他對戚繼光練兵的策略佩服得五體投機——比如，極強的紀律性。

　　其實在老式冷兵器戰斗中，軍隊紀律性的重要性相比勇猛和訓練度來說，并不是特別重要。

　　但從火器的出現開始，紀律性就顯得尤為重要。

　　在中等規模以上的戰斗中，對于士兵火槍的精準度要求并不高，畢竟如果排成了合理的散兵線，把敵人放進了打，基本都能打的中。

　　但若是軍隊的紀律性差，敵人的騎兵還未沖到最佳射程便放了槍，那多半時沒什么殺傷力的。

　　“很好，很好！

　　很有精神！”

　　朱常洛看著麾下的部隊，對自己的未來規劃，更有了幾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