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妖人從昆侖山下去后,就有一小妖跟了上去。
“妖友,你如何上得仙山?”
捉妖人見她骨瘦如材,一眼就看出她不過一顆干癟的小樹:“我是妖,你也看得出來?你道行不淺!”
樹妖莞爾道:“我本是蓬萊山下的一株小樹,修煉了差不多一千年,聽說昆侖恢復了往日風采,特地趕來,卻沒想到被攔在了結界。你怎么上去的?看起來你的道行也不深啊?還沒到化仙的境界。”
捉妖人平淡地說道:“我還沒到化仙。這次上山其實是被抓上去的。不過他們沒見我犯事,就放了我回來。”
樹妖恍然大悟:“哦。這樣啊,但是我們做妖的,不能犯忌,否則會被昆侖使者追殺的。”
捉妖人不回答了,自顧自地往前走去。樹妖追了上去:“妖友,你去哪里修煉,不然我們一起找地方修煉吧?”
捉妖人邊走邊回答:“我不修煉了。”
“那你去哪里?你帶上我唄。”
捉妖人不想理她:“我習慣了一個人”
“多個人,多個辦法,萬一你遇上什么大妖,我還能幫你報個信兒。”
捉妖人定了腳步似笑非笑:“我請問你,如果我遇上大妖,你給誰報信兒?”
樹妖有些尷尬,但又強求:“你,你的親朋好友啊……你告訴我,我就去啊……”說得她自己都沒自信了。
捉妖人真是覺得好笑:“我們做妖怪的,又不是家族生意。我沒有親朋好友,你自己找地方修煉吧。”
樹妖見捉妖人決絕地走了,便不再跟上去,只是一想到自己一個人,她望著這茫茫森林,竟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孤獨感,頓時哭了起來。捉妖人走了好遠都能聽到她的哭聲。正覺得煩躁,突然那哭聲就斷了。捉妖人即刻警覺了。拔下發簪握在手里,往回走去。回到樹妖站的地方,空無一人,她查看了一下,地上有拖痕。手里發簪化作了長槍,右手持槍背與身后,順著那植被拖痕,一路尋了過去。幾里之后,突見那樹妖已經化作了原形,更加干癟地倒在地上。她毫無防備走過去,伸手想要觸摸的那一瞬間,突然意識到自己進了包圍圈兒。
那樹妖噌地跳了起來,捉妖人防不勝防地一腳被對方踢出好遠,緊跟著她在空中被藤蔓纏繞。仿佛就在瞬間,她就被困住了,吊在半空中。
捉妖人憤怒:“小小樹妖膽敢暗算我?”
那樹妖化了人行:“我找你很久了。因為你沒有名字,這天下的妖都只知道你左臉有道疤。所以花了我好多時間,才找到你。”
捉妖人似乎并不怕死:“你求我辦事,也不是這種態度。”
樹妖漫不經心:“不過說起來,也不算求你。我想若是你死了,你身上的固靈符應該就能出來了。”
捉妖人很是驚訝:“你竟然識得固靈符?”
樹妖憋了憋嘴:“我跟你說過,我在蓬萊山修煉了千年。那藍紫兒受雷霆刑的時候,我就在旁邊。是她告訴我,有一個女妖,她身上還留了一道固靈符。”
“你拿到這固靈符又有何用?”
樹妖突然眼里閃了淚光:“我拿到這固靈符,就能讓她散落了一地的碎魂重聚,我可以給她一個新的身體,她或許就活過來了。”
捉妖人才明白,她并不是那么窮兇極惡的妖怪,原來是個想要救人的小妖。
“藍紫兒是誰?與你又有何關系?”
樹妖不由分說,想要動手。捉妖人不跟她客氣,喝道:“你膽敢殺我?”樹妖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靈力波動,讓她的面目越發枯槁:“對不起了,妖友,等我救了那恩人,自會陪你下黃泉。”
捉妖人雖被藤蔓困住,卻輕而易舉地躲閃了她的攻擊。樹妖抬眼一看,原來困著捉妖人的藤蔓此刻被捉妖人牽引著飛向高處,跟著只見她眼前亮光一閃,那捉妖人身形一晃,藤蔓吃痛躲開了。捉妖人站在高處一樹丫上,:“樹妖,我念你有情有義,待我處理了泠江下游水鬼,就跟你去蓬萊,看看那位仙主,還能不能救?可行?”
樹妖仿佛看到了希望,她明白自己不是這捉妖人的對手:“你可說話算話。”
捉妖人防著她暗算自己也不下去跟她講話:“那你大可跟著我去泠江。”
樹妖遂放下武器:“好,我信你,但我們要結盟。”
捉妖人這才下到她面前:“如何結盟?”
樹妖伸手向她:“凡人有歃血為盟。咱們妖怪,只能締結盟約。你將你的心放在我這里。”
捉妖人看著她,驚呆了,剎那間笑出了聲:“哈哈哈,你這千年怎么修的?我哪兒來的心,我是妖啊。”
樹妖有些尷尬:“沒有嗎?我以為仙主給你固靈符,是因為你跟我們不一樣呢。”
捉妖人等著她繼續說些什么,樹妖一時間憋得滿臉通紅,卻不知說些什么好。捉妖人扔給了她一片葉子:“我是花妖,這是我的真身葉,你拿著吧,若是我跑了,你拿著它去天帝或者去黃泉告狀,都能把我抓回來。”
樹妖捏著那葉子,心想:這顏色太過詭異,青不青紅不紅,看一眼就想多看一眼,多看一眼,就感覺自己被這顏色包裹了。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仿佛靈魂都快被吸走了。
“你走不走”捉妖人的一句話才將樹妖拉回現實。她陡然覺得這個捉妖人或許不是妖。便跟了上去:“妖友,你總要有個名字吧?這妖界都傳開了,稱你為無名女妖。”
捉妖人一邊走一邊回答:“對啊。我就叫無名啊。大家都認識我,你卻不認識。”
樹妖不可置信:“你就叫無名?我還以為他們哄騙我,打聽了很久才打聽到你臉上有塊疤。”
捉妖人似笑非笑:“你是不是以為我長得很丑?”
樹妖有些不好意思:“一開始,沒見過你,又想著你臉上有塊疤,所以才誤會。”
捉妖人領著她去到了山下,找了酒館兒,喝起了酒。樹妖見她酒量還挺好:“你別喝多了,還要趕路。”
捉妖人放下酒杯,結了酒錢:“走吧。”兩人出了城門,天就黑了。樹妖怕火,捉妖人卻不怕,升了火,:“過來吧,不會點著你。”樹妖磨磨蹭蹭地過去了。
夜里,捉妖人話少,很快躺下了。樹妖看不過去,化了原形,給她墊了枕頭,蓋了綠葉。晨起,捉妖人睜眼見此情形,竟然有一種被撞了一下心的感覺。在趕路的第三天夜里,捉妖人又睡在野外。這一次她沒睡著,她問樹妖:“那藍紫兒可與你有恩?”
樹妖點頭:“是她日夜澆灌,我才得以活下來。那年雪太大,藍紫兒還是個孩子,將我從山上帶了回去。從此我就一直陪在她身邊。直到她受雷霆。”
捉妖人見她難過,拍了拍她肩膀表示安慰:“藍紫兒受雷霆也是幾百年后了吧?那是你還未修成人形?”
樹妖忍了忍眼淚:“我早就修成人形了。只是她為了保護我,不讓我幻化人形。我知道她的大師兄成了神了。好像因為什么,現在又回到蓬萊修煉了。”捉妖人自然對這些不感興趣:“那你怎么將藍紫兒的碎魂藏起來的,那是雷霆劫啊。”
樹妖看著她:“雖然沒有固靈符,但是藍紫兒似乎是有神裔的相助,我在雷霆后,追了幾天幾夜,才收集齊她的碎魂,但我只能將它們困在袋子里,卻沒辦法將它們修補好。所以我才來尋固靈符的。”
捉妖人思考了一下:“你怎么會知道固靈符?又為何知道在我身上?”
樹妖拿出了一幅畫像打開給捉妖人看:“你有沒有覺得自己跟這個人長得很像?”
捉妖人一看那畫,第一眼就以為是自己,然后再看,畫中人比自己美過無數倍。那一看就是天地間的最美了。
“莫非是這畫引導你來的?”
樹妖笑著收起了畫:“藍紫兒跟我說過,這個人身上有一道固靈符,是她畫的第一道,還有她的血在上面,靈力是最強的。我帶著這幅畫出來尋找這幾百年,都說是你,只是臉上多了一道疤。我才追了過來,沒想到你身上的確有固靈符,但長相卻差別有點兒大。”
捉妖人這次是真笑了,有些可悲的笑:“畫上人叫越青,我聽說過,聽說她乃天地間第一大妖,能蠱惑眾生,能召喚三界靈力,是個非常強大的妖又或者神。”
樹妖不以為然:“藍紫兒寫了名字,你當然識得。不然你能認出來?”
捉妖人搖頭:“那自然認不出來。聽說那越青被大殿下殺了。”
樹妖八卦起來了:“我們妖界傳說,越青是自殺的。也有妖傳說,是被青龍殺了的。不過,誰殺了她都好,這世間沒有她了,少了許多熱鬧。”
“怎么說?”
樹妖嘆口氣,也躺下:“傳說那越青是彼岸花,開在黃泉,人間七情六欲都是彼岸花帶去的。”
捉妖人冷笑“不然,哪來的癡男怨女?”樹妖還想說什么,捉妖人閉上了眼睛,她便也閉了嘴。
走了幾天,又御風行了些時日,總算到了泠江。這看起來風平浪靜的江面,卻籠罩一層厚厚的陰森。樹妖都不禁打了個寒顫:“這不止一只水鬼啊,我看還是算了吧。”
于是找來當地的村長詢問了一下情況。這泠江其實更像泠湖,雖然臨近東海,但是江水流動卻異常緩慢,一年四季都是這么一江水,多干旱都不曾降過水面。
“水鬼應該到處都有,為何你們這里這么嚴重?”捉妖人問道。
村長看她如此這般瘦弱單薄,不禁有些不信任,語重心長道:“我們這地來過許多道長,連朝廷都派過國師過來,仍未改善。幾乎每天都會有死人。這十多年來,我們諾大的一個泠江城變成了泠江村,走的走,死的死,沒人能對付這水里的東西,但我們又靠著這水生活,哎……”說著說著,那中年垂老的村長竟然暗自神傷。
捉妖人跟樹妖一對眼神,都覺得這怕不是鬼而是妖。兩人謝過村長,去到了泠江岸邊。傳說那些意外溺亡或者投水自盡的人,靈魂不得轉世投胎,只得徘徊在死去的湖水邊。受著湖水陰氣的滋生,靈魂會變成水鬼。然后在水里耐心的等待、引誘,或者是直接強行將活人拉落水底淹死,從而充當自己的替身以求輪回,稱為“替死鬼”,多千百年來,水鬼無憂無慮的靠這個方法投胎轉世,擺脫來自幽冥地府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