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青聽了這話,真心想笑。要不說越青的眼光好,看上的東西總有人跟她搶。這王小英,說起來姿色也不錯,畢竟年輕,才16歲。這含苞待放的年齡,多少有些讓人憐香惜玉。這梨花帶雨的樣子,越青倒也不忍多傷她。只是凡人到底目光短淺,不知道這藍無印看似溫文爾雅風度翩翩彬彬有禮,對待女人又是何等的殘忍。他可以不帶任何感情地與花仙龍顏顏成親千年,不負任何責任地孕育花界。他可以淡然接受越青與大殿下靈修的事情。他甚至也可以假裝無辜地放走了混沌之獸,只為了讓越青重獲自由。這世間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只要越青。越青做神,他耐心等待。越青做妖,他癡心相守。他看似執著,甚至一如當年不介意越青懷著別人的孩子,其實他的心早已偏執到生了疾病。凡人又如何看得出來?越青只覺得眼前女子的可憐。
然而看在對方的眼里就是,藍無印有意無意地去家里幫忙,有意無意地撩撥著這年紀輕輕的王姑娘,于是她便一心一意地想要嫁給藍無印做報答,沒想到藍無印突然要走,她哪里受得了。見越青不言語,王小英跪了下去,對王來說,她一心就認為這是越青嫉妒自己,為難自己。
“藍夫人,求求你,給我留條活路吧。我保證以后做牛做馬,絕對聽您的安排。”
越青不為所動。別說做牛做馬,估計藍無印會讓她死于非命。
王小英咬了咬牙:“只要您給我機會,日后,我的孩子全部都養在您膝下。我只求能與藍相公在一起。”
越青嘆了口氣:“等他回來再說吧。”
話間,藍無印還真回來了。見到王小英跪在越青面前,他第一時間就擔心越青:“夫人,怎么了?”
越青喝了一口茶:“你的人”
藍無印驚訝不已:“什么,我的人?”
王小英立刻拉著藍無印的袍角:“藍相公,我愿意做牛做馬,只求你給我一個機會伺候您鞍前馬后。”
藍無印面無表情,真是奇怪了,竟然有人愿意嫁給自己,他不知是喜是悲。越青也是冷冷清清。他果然還是不會把別人放在眼里。
“夫人,我們啟程吧。”
王小英見狀,大驚失色,可她既然都來了,藍無印不愿意收留她,她自然是沒臉回去的,不然這以后幾十年她如何抬得起頭來?藍無印夫妻倆出門的那一刻,她下定了決心。
“藍相公,藍夫人”
兩人一回頭,那王小英手持匕首正對準了自己的胸口“藍大夫,小英來世一定會早遇見您。”
越青來不及阻止,那王小英的匕首插進了自己的胸口,頓時就見到血流汩汩,順著刀口染紅了她的衣衫。然后她就像落葉一般,飄落在地。兩人對視一眼,仿佛誰也不愿意走過去,可是又覺得這樣不妥,有人發現凡人死在這里,他們估計又得多一條罪名。嘆了口氣,藍無印才走過去,將她扶了起來。
“這下好了,哎……”越青些許遺憾。
藍無印也是嘆了口氣:“我先救她。”
越青讓他抱了王小英進了屋去施救。自己就守在門外,果不然,幽冥使者很快就過來了。見到越青,似乎頓了一下腳步。但出于職責,又不得往前。
越青看向這群使者,眼神冷冰冰:“今日放過她,他日,我也會放過你們。”
幽冥使者抱拳:“神尊,我們也是奉命行事,請行使方便。”
越青眼神清冷:“給冥王記上這筆債吧。這小丫頭命不該絕,她還要做鬼仙藍無印的侍妾一百年。自當抵了今日的債。”
幽冥使者也不敢跟越青動手,但又不敢離去。越青嘆了口氣:“既然如此,我隨你們前去一趟吧。”
幽冥使者想了一下,帶回越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于是便見越青拉了結界,護住了那竹屋,跟著使者們進入了冥界。
時間真是個好東西。能讓人忘了所有過去,痛苦與歡樂都會沉溺于時間長河里。人類的悲歡離合,終究要回到這黃泉之地。奈何橋邊依然熱鬧無比。有人斷情絕愛,誓要飲盡黃泉水,忘記前程往事。有人期期艾艾,遲遲不愿意過那奈何橋,回望千百次,卻也等不到癡心人。還有那喋喋不休,撕心裂肺,想要回頭了卻未盡心愿。眾生百態,像極了人間四季,倒也比九重天來得有生氣。
越青的出現,奈何橋瞬間就安靜了。其時,越青著黑衣黑袍,冷面威嚴,所到之處陰冷加甚。一眾鬼魂中竟有竊竊私語:“這定是個大妖,這一身妖氣……令人不寒而顫。”他忘了他是鬼。越青只是一個回頭,那鬼頓覺一股無形之力,將他縮成一團,仍沒有放松之意,即刻要灰飛煙滅的時候,冥王出來了。
“神尊”
越青收了法術:“冥王,我來討個人情。”
“神尊請說”
“鬼神藍無印身邊的那個小丫頭,我要她一百年后再輪回。”
冥王有些為難:“神尊,鬼神藍無印的事,已經很為難了。天君已經召見了小神,恐要小神派出使者,將藍無印抓回,如今您又要個枉死者……”
越青冷笑:“幽冥使者現在要聽你的了嗎?”
“小神不敢,但我們都要聽天君的。”
越青點頭:“這個人情你不賣就是了。但是那個小丫頭我要定了。”
冥王眼神冰冷看著她:“神尊,您現在已經不是冥界之主,也不是昆侖之主。”
越青冷笑:“對不起,我從來都不是。但是,幽冥之花不開,你的地獄就會冤魂集結,屆時希望你能壓得住。”
冥王不信這三界就沒人能引渡冤魂,若水除了彼岸花難道真的沒人能渡:“三界也不只有您一個真神?更何況,你也不算真神。”
越青冷若冰霜的神情動也不動,略過冥王的臉,她看向了若水對岸,突然那死去的君后出現了。
只見她渾身是血,悲苦低語“魔尊,求你,救救我兒,救救我兒……”
越青收回思緒,揮袖走到了若水邊。就在她要跨入忘川河中,耳畔又有聲響“不要,青青,你不要離開我。回來吧,回來,好不好?”
越青縮回腳,她已經分不清那是誰的聲音了。她看也不看冥王,抽身離去。幽冥使者見她一走,立刻問冥王:“為何剛剛不把她拿下?”
冥王甩了衣袖:“彼岸花開,才是她最弱的時候。此時的她毫無弱點,你們想去做炮灰,本王不阻攔。”
大家這才縮了縮脖子,自覺保命要緊。越青回到人間,那小丫頭已經被救活。藍無印見她回來,緊張中帶著安慰,連拉她的手都不敢,只是局促地站到她面前:“你回來了?”
“嗯”
“冥界我沒有自由出入的權利,便燒了符紙,不知道你可聽到我的呼喚?”
“聽到了”
“以后可以不走嗎?”
“我本沒打算走。”
藍無印這才敢擁抱她:“青青,我知道你終究會回到九天,而我也終究會輪回,可是我就是貪戀與你在一起的時光!我放不下,真的放不下。”
越青點頭微笑“那就不要放下。”
這時,那個王丫頭,端了飯菜進來:“藍大夫,吃飯了。”卻見越青回來了,腳步頓了頓,但很快她就調整了狀態,對著越青嫣然一笑:“夫人,你回來了。這些日子,你不在,我擔心藍大夫一個大男人不會照顧自己,就過來幫忙照顧一下。夫人去哪里了,怎么能一出走就個把月?”
越青看著她精氣神挺好,也不像個鬼魂,大概是使者們沒有再來找她麻煩了。當然她喋喋不休講了什么“女子從夫”之類的謬論,越青一句也沒聽進去。
藍無印讓王小英忙完了就回去,他有很多話想對越青說。但是越青叫住了王小英:“以后,你就住到家里來吧。家里洗衣做飯,伺候夫君起居,都你來做。”
藍無印驚呆了:“夫人,你知道的,我沒有那個意思。”
“我有那個意思。藍無印,她的命是我要回來的,就是為了照顧你。”
藍無印顯然有些急了:“我不需要誰照顧。”
越青對著王小英:“今日你先走,我同他說。”
王小英一走,藍無印很不理解:“我不懂,你為何把我推向別人?”
“我沒有推你。我只是在彌補我們擾亂輪回的罪過。”
“我們又沒做錯什么?”
“如果,我當初不攔著幽冥使者,你就不會活在我編織的夢里近萬年。如果,我不帶你來人間,小丫頭就不會殉情枉死。如果說,你入不了輪回是我的錯,那小英枉死就是我們共同的錯。她下半生的希望應該是你給的。”
“她的壽命本就不長。”
“可她到底也是為你而死,若我不要回她的靈魂,你在輪回路上就要多受一次折磨。我沒有辦法彌補我做下的錯事,盡力而為了。”
藍無印很不開心:“可是除了你,我實在不喜歡碰觸別人。”
越青看著他的眼睛,良久微微一笑:“小英是你的債。當還了吧,說不定她還能幫你度過最孤獨的時候。”
“我最最孤獨的時候,是你不在的那幾千年。”
越青捧了他的臉:“藍無印,謝謝你這么愛我。如果可以,我愿意一直陪著你。”
“你又是要走了嗎?”藍無印一臉不安。越青搖頭安慰他:“不是。我只是告訴你,我愿意陪著你。”
越青輕輕靠在他的懷里,從何時起,她對于藍無印的不愛,變成了溫柔。在對自己這方面,那是多么完美的一個男子,除了他不是神之外,他沒有任何不好的地方。
藍無印卻無比認真地跟她說道:“青青,我可以讓王小英過來幫我們,我們也還她恩情。但我絕對不會碰她,也絕對不愿意她與我有任何名份,除非是丫頭。”
越青嘆了口氣:“丫頭就丫頭吧。反正啊,她今晚就可能變成一個人了。”
果然話音未落,那王小英去而復返,急匆匆:“藍大夫,我母親她昏倒了。”
越青表示自己算得很準:“你去給她看病,我去城里轉轉,你記得來接我。”
藍無印走后,越青獨自去了城里。臨近下午時分,城里人開始散去。逐漸就有些清冷。越青走到了護城河邊,安靜地看著這世間。這座城的名字就是這條河的名字,叫做十灣城。是一座通商城市,來往生意人很多。本就是個熱鬧的地方。就是這番繁華,才略顯她的寂寞。無人在意她的孤獨與寂寞。突然間,竟然下起了漫漫小雨,越青來不及躲閃,雨竟然越下越大。一時間竟然越青有些尷尬。就在她渾身濕透,四處找地方躲雨的時候,一把傘遮到了她的頭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