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泰定五年,戊辰龍
秋,八月初九
睛
卦曰:大畜。利貞,不家食,吉。利涉大川
河南江北省,臨濠府。
“以后誰再喝酒誰就是小狗!”柳長街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摸著自己一個變成三個大的頭,發了個只要還活著,就能永遠重復的酒鬼的誓言。
依稀喝了一天一夜的酒,到了下午起床,柳長街又已變成了不記得。
昨天仿佛過得很快,快得連記憶都沒有,又仿佛過得很慢,慢得即便到了第二天從床上爬起來時,頭痛的還象是走在四處換場找地方。走在喝酒時候濠州城里那一條條既熟悉又陌生,卻又總也走不到頭的路上。
每一個酒鬼,在有限的生命里,總會常常有一段時光在自己的記憶是不存在的。
具體的時間長短,得看心情,心情好的時候會長一點,心情不好,也會長一點。當然,也可以短一點。
而每當這些不存在的時間過去,欲裂的頭痛又再讓自己重新開始覺得自己還活著,就會開始胡思亂想。
柳長街現在就在胡思亂想,在第二天下午的陽光斜斜曬在他屁股上的時候。
只能記得起前天晚上好像跟幾個人打了一架,又仿佛很大方的將一塊石頭送給了誰,記憶便斷在了昨天早上鍋貼鋪子的柳長街突然覺得好像有點后悔。
酒醉里莫名其妙與不明不白的大方,到第二總是會讓人覺得有些后悔。
“只要不是哪天喝得一塌糊涂,第二天醒來發現跟人成了親就好!”柳長街笑了笑。
當他花了半個時辰安安靜靜地整理干凈自己。走出了“白不來”大門的時候,韓山童跑了過來。
“方校尉知道您早上沒有辦法起來,過來留下了一封信。”
“你還在這里做小二,”柳長街接過韓山童送過來方天留下的信封笑問道。
“讓先生笑了,我倒真想在這干下去,至少,不像軍營里每天都要天不亮起床跑個八十里地,加上營里那一份,還有雙份工資。”韓山童賠笑道。
“八十里地,老方把你們都當成馬來練嗎?”看著韓山童走進店里的背影,柳長街邊拆信邊自言自語說道。
信箋上只有三個字,“十里長亭,人約黃昏。”
“應該做一個快意恩仇的人,一個快樂的人。”在秋風吹起遠山幾樹紅葉的時候,柳長街站在長街盡頭城門旁的客棧大門下,看著城中青石大道上在長空下依舊忙碌著的人群,轉身出了城門。
城外,十里長亭。
這是一個離別的地方,紅葉隨風,這也是一個離別的季節。
楓林半遮的亭里背手長身站立著一襲灰衣。
還有十丈的距離,柳長街的腳步突然變得越來越慢越來越輕。
“來了?”而這人依然沒有回頭,只是背對著說道。
“來了”柳長街行到距離長亭還有三丈的時候停了下來,身上青衫也似完會靜止了下來,滿樹的西風也帶不起分毫的波紋。
“你不應該來的!”灰衣人終于轉了身,雙目一閃,兩人之間飄落的楓葉仿佛加重了許多,直接墜到了地上。
“所以我現在準備走了!”柳長街盯著灰衣人的眼睛。
良久,忽然笑了笑,說道。
灰衣人眼神一凜,二人間的落葉又突然變得緩慢。
“終究是沒能讓你拔出劍來!”灰衣人依然盯著柳長街的眼睛說道。
“你也一樣!”柳長街又是一笑。不再理會盯著他的郭來,徑自走過了長亭踏上了古道。
郭來笑了笑,看了一眼遠處,長亭外古道邊上涼茶棚子下站著的一紅一藍兩個身影
“下回比過吧!”灰衣人看著晴空萬里黃沙古道上柳長街青衫漸漸遠去的背影道。
“下次繼續在你的“白不來”比喝酒吧!”
聲音傳來。郭來不禁朝后縮了一步,手不由自主地摸上猶自三個大的頭,“又要跟他比酒!”
“此一去,楊柳岸曉,長街猶在流年盡。
夕陽幾度,漁火無眠對青衫。”
遠遠聲音傳來。郭來聽到,抬頭看了一眼穿林打葉的一樹清風。眼神又恢復了平靜,轉過身,一襲灰衣出了長亭往城門口走去。
青紗古道,秋林盡染。風拂過衣襟,信步十里,夕陽西下的時候,城門已在眼前。
郭來看著遠處城門邊上斜陽下等待著他的一襲白衣,回頭抬眼官道盡頭,自視一笑:“今日應當可以早點關城門吧!”
落日余暉,一抹紅霞。
一一一一一一
長亭外涼茶棚子,每個長亭外都會有一個涼茶棚子,就如每個城外都有一個十里長亭。
如果長亭是古道的標配,那么涼茶棚子就是長亭的標配。在這里會發生很多事情,迎來送往,人走茶涼。
當然,還有送別時候的酒,有喝醉了走不了又回城里第二天又繼續嘗試著拒絕熱情的人。
離別,不一定非得是悲傷,也存在著熱情,雖然這樣的熱情大多是在酒里。
送別,也并非都是人走茶涼,還有許多的熱血的壯志與溫暖的祝福。
黃昏的清風,吹過夕陽,吹皺溪水,吹起柳梢,吹響竹林,吹入茶棚,也吹揚老劉的花白頭發和滿臉的皺紋。
老劉姓劉,是這里的老板。五十來年的歲月風霜,一雙眼睛早已見慣了長亭的迎來送往,風雨蒼蒼。
斜陽下行人已不多,每天這個時候,已是他的時光,屬于他自己的時光。
老劉給自己泡上壺茶,坐在長椅上,靜靜地看著遠方的斜陽,看著陽關古道的盡頭。
仿佛看著自己的從前,也看著回不去的遠方。
當然,也在看著棚外等待著的二人三馬
柳長街走到涼茶棚下,接過方天遞過來的韁繩,看著已經換了一身藍衫的土方離笑了笑,“你也打算回家了?”
“出來得久了,想家了,”土方離笑道。
”你們什么時候廝混在一起的?”柳長街又看了方天問道。
方天笑了笑卻沒有回答。
“那么你前日與白云邊一戰?”柳長街又看著土方離。
“輸了便是輸了!”土方離也笑。
“你們此去東瀛,總要找個導游,而我就是那個導游。”他接著說道。
請問導游喝不喝酒?柳長街笑著問土方。
“幾斤?”土方也笑著回道。
柳長街不再說話,只看了看微笑著的方天,又看了看土方離。
夕風斜陽!柳長街仿佛又看見了兩只狐貍,左邊是只狐貍,右邊是另外一只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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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訴衷情·青衫初入九重城》
宋·陸游
青衫初入九重城。結友盡豪英。蠟封夜半傳檄,馳騎諭幽并。
時易失,志難成。鬢絲生。平章風月,彈壓江山,別是功名。
《柳長街》完